陸方諭點點頭:“我本來不知道,才托張叔打聽。不過昨日我問過我們族長了,他把載德書院的情況都跟我說了一遍?!?p> 他搖搖頭,面露沮喪:“我覺得,我太自不量力了。那種地方,豈是我們這種無名小卒可肖想的?”
張忠良本來是覺得陸方諭有點好高騖遠,想要勸阻他考載德書院,可現(xiàn)在看他這樣子,他又于心不忍起來。
“話也不是這么說。沒去試試,你又怎么知道考不上呢?反正報考費是一百文錢,你現(xiàn)在也不差這點錢,倒不如去試一試,萬一考上了呢?”
陸方諭沒有說話。
想了想,他問張忠良:“除了載德書院,關山縣還有什么其他好一點的書院或學堂嗎?”
張忠良忽然興奮起來,拉著陸方諭走到角落里坐了下來,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你小子別說,真是運氣好?!?p> “哦?這話怎講?”陸方諭精神一振。他知道,張忠良這樣子,必是有好地方向他推薦。
“當年,離縣城不遠的小榕莊有個寡婦,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又日夜做繡活送孩子念書,這孩子也爭氣,一路考上去中了探花,還進了翰林院,這人就是雍州知府鐘翰聲。不過聽人說,他性子耿直,不大會說話,三年翰林院結束后他下地方去做了知縣,后來仕途一直不順,五十來歲才做到四品知府的位置?!?p> “前年他乞骸骨回鄉(xiāng)養(yǎng)老,大概是呆著沒事干無聊了,叫人建了一個書院,從今年正月起開始招收學生,聽說鐘大人會親自給學生上課。”
他看向陸方諭,目光殷切:“你想啊,那陳大人是了不起,兒子、侄子也很出息,但他們都不在關山縣啊,打理書院的那位陳家人也不過是舉人。書院里倒是有一些做官做得不如意的同進士做夫子,但既是同進士,又怎么能跟中了探花進了翰林院的鐘大人比?”
他抬頭在書鋪里掃視一眼,見店里沒人,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覺得吧,鐘大人仕途不順,不是他學問不好,而是他性子太直,不會鉆營的緣故。做先生,是綽綽有余的?!?p> 陸方諭見張忠良停下話頭看他,他趕緊肯定一句:“你說的很有道理?!?p> 自己的觀點得到了贊同,張忠良心滿意足,又道:“所以我覺得吧,你不如去鐘大人新開的書院考一考。鐘大人是寒門出身,他至少不會看不起咱們這樣出身的人。陳大人以前雖是莊子上的,但家里良田都有上百畝,山地更有幾百畝之多,陳家也是使奴喚婢的人家,跟咱們不一樣。”
他搖頭嘆道:“再者陳家自陳大人有出息后就大不一樣了。聽說載德書院的山長陳文康不光在咱關山縣,便是在青州城都是橫著走的,結交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想進他書院里念書的,也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像咱們這種出身的想進書院,還得出類拔萃,才名遠播,在縣試、府試里都高中前十名才行?!?p> “考試的時間是什么時候?”陸方諭問道。
“跟載德書院是同一天,都是后日。”說到這個,張忠良表情微妙。
陸方諭若有所思。
載德書院在關山縣名聲極大,鐘翰聲又豈會不知它的開學時間?他回鄉(xiāng)辦書院,收費跟載德書院一樣,又跟載德書院同一天招生,倒有幾分跟載德書院打擂臺的意思。
從這一點上來看,鐘翰聲對陳載德似乎不怎么感冒。
陸方諭站了起來,整了整衣冠,恭敬地朝張忠良施了一禮:“多謝張叔提點。陸某往后如有出息,定不忘張叔提點之恩?!?p> 張忠良趕緊起身扶住陸方諭,嗔怪道:“咱倆投緣,我向來把你當子侄看待,何需講這種客氣話?”又把陸方諭按到座位上,“坐,坐下說?!?p> 陸方諭坐下,表情認真地看著張忠良,等著張忠良把鐘家書院的具體情況說出來。
張忠良繼續(xù)道:“鐘家書院建在縣城北邊毓秀山腳下,叫北山書院,因為先生不多,連鐘大人一起也才八人,所以今年只招六十人,分甲乙丙三個班,每班二十人。不過束脩不便宜,跟載德書院一樣,一年十貫,半年交一次。只考試無需報名費。”
說到這里,張忠良看著陸方諭笑道:“如果是前幾日,這么貴束脩的書院我提都不會跟你提。但如今不一樣了,你小子一本話本就賺了五貫錢,一年寫兩本就把束脩賺回來了。十貫錢的束脩完全承受得住?!?p> 陸方諭點點頭。
束脩不成問題。他對自己的賺錢能力還是有信心的。不說大富大貴吧,卻也能顧著溫飽、衣食無憂。這也是他不跟陸明禮計較陸明生留下的那筆錢,只求盡快分家的原因。
只是這鐘翰聲……
他問道:“鐘知府年紀不大吧?為何致仕回縣里辦學?像陳大人,即便致仕了留在京城享福。載德書院都是陳大人的子侄打理,自己可沒勞一丁點兒神。鐘知府何不留在京城,或是跟著兒子到任上去呢?”
張忠良一愣:“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彼苫蟮乜聪蜿懛街I,“這些,對書院有什么影響嗎?”
陸方諭搖搖頭,正要托張忠良替他打聽一下,就見外面進來個人,卻是史源。
“史爺?!标懛街I連忙站起來打招呼。
史源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走過來在張忠良旁邊坐下,示意陸方諭坐下,開口道:“鐘知府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二。”
他看向陸方諭:“不過你想去北山書院讀書,為何要打聽這些?”
陸方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好奇。再說,我要去那個書院做學子,不管往后有沒有出息,我都得是那個書院山長和夫子的學生,一輩子在他們面前執(zhí)弟子禮的。既如此,總要打聽清楚山長的為人比較好?!?p> 他斂了臉上的笑,正了正神色,態(tài)度十分認真:“諭雖不才,卻也不什么樣的書院和學堂都進的。山長和先生必須品行端正,為人清廉,受人景仰。否則,方諭實在做不到打心眼里敬重他們!”
不約而同的,史源和張忠良就想起了老姚秀才。
看來,老姚秀才在陸方諭的心里留下了陰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