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上前問了一下癥狀,又拿了拿脈,道:“喝兩劑藥發發汗,晚上要是不退熱再找我。”
說著,他就著陸方諭新磨的墨,寫了一個藥方,遞給陸蔓娘:“去我家抓就行。”
陸家莊位于關山縣去省城青州城的五里亭處,離縣城正好五里路。五里雖不遠,但去縣城抓藥仍不方便,李郎中在家里便備著些常用藥草,小病小痛都在直接在村里抓藥,不用跑縣里去。
陸蔓娘看著李郎中,面露躊躇之色。
陸方諭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連忙對李郎中道:“李叔,我們剛剛分家了,我們這一房除了田地、糧食,沒分到一文現錢。您看這藥錢能不能緩些時日再給你?等我病好抄一本書,或我姐姐賣了繡品就能湊出錢來。”
李郎中驚訝道:“分家了?”旋即擺擺手,“不急不急,等你們手頭有錢再給不遲。”
說著,他接過陸蔓娘手里的藥方,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他妻子、兒子都識字,有人上門就會幫抓藥。他把事情寫明,也免得陸蔓娘過去再費口舌。
寫完字交給陸蔓娘,他看向陸方諭的眼神跟剛才又不一樣了。十四歲的少年,敢下決心帶著姐姐、妹妹分家另過,不說別的,光這份魄力就比很多人強。
更何況,從剛才那只言片語就知道這少年是有成算的,知道如何賺錢,如何把日子過下去。這樣的人,往后的日子怎么會差?
他原打算給陸方諭看完病,就去另一家看看的。那家老太太前些日子犯了老毛病,一會兒路過時正好看看。
這會子他卻不急著走了,從藥箱里拿出一根艾條,對陸方諭道:“來,我給你用艾條熏熏穴位,好得快些。”
陸方諭欣喜,趕緊按李郎中的吩咐把衣服掀起,方便他理療。
古代醫療水平底下,小病一不小心就容易丟掉性命;另外他也病不起,有許多事等著他做呢。
做了艾灸,陸方諭果然舒服了許多,等陸蔓娘取了藥回來熬了給他喝,他又喝了半碗粥,晚上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醒來,他只覺得神清氣爽,再不復頭天的頭重腳輕了。
陸茉娘和陸蔓娘輪流守了他一夜,怎么勸都不肯回房歇息。
分家了,陸方諭就成了他們的主心骨,不能有半分閃失。
“行了,姐姐你也辛苦了,趕緊回去睡了。”陸方諭看著陸茉娘那熬紅的眼睛,心里有幾分感動。
他在現代,跟這一世的原主倒有幾分相像,都是父母在他未獨立時就相繼離世,唯一的不同是他是獨生子,在高二的時候成了孤兒。
好在家里在三線城市有一套房子,他靠著父親留下的存款和單位給的撫恤金上完了高二、高三,大學時把房子租出去,再打打暑假工,寫寫網文,便將日子過下來了,順利念完大學、研究生,考上了博士。
除了即將到來的舒服好日子,他對現代生活也沒有多少留戀。如今穿到古代,有了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感覺到了親情,有了血緣羈絆,這種感覺似乎也不壞。
陸茉娘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體溫正常,放下心來,道:“我去給你煮碗粥。”
她正要出去,就見陸蔓娘進來了,聞言道:“姐,我已煮了粥在灶上了。你去睡吧。”
“姐。”陸方諭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叫住陸茉娘,“你去六伯家一趟,讓方博哥跟先生請個假,就說我估計得三天后才能去上學。”
陸茉娘和陸蔓娘聽到這話愣一愣。
大概知道自己念書的日子不多了,原主格外珍惜在學堂的時光,不是迫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請假的。姐妹倆還打算一會兒喝完了粥,陸方諭堅持要去學堂時,勸他一勸呢,沒想到他竟然不打算去,而且一請還請了三天假。
姐妹倆對視一眼,眼里都有擔憂之色。
“諭哥兒,你是不是不打算去學堂里念書了?”陸茉娘走回床邊,問道。
“怎么可能?”陸方諭笑道,“放心,我會繼續念下去的。只是咱們欠著束脩,還沒事人一般去上學,也不好。先生也是要吃飯養家的,允了我拖欠束脩,其他人再拖欠的時候他就不好辦了。”
他做的事,也不打算隱瞞兩姐妹:“我想趁著養病這兩天功夫,好好琢磨個話本故事。要是能賣到書鋪里去,那我的束脩就不用發愁了。”
陸茉娘雖也能做針線活,但短時間內要交上學堂里二兩銀子的束脩,實在很難,沒日沒夜地趕工都做不到。畢竟她刺繡的手藝也就比一般人好一點,一張繡帕花上兩、三天功夫繡好,除去布料、針線等成本,也就能賺個十幾文錢。
為了這事,昨晚她愁的不行,還想著是不是趕緊說一門親,好得了彩禮錢送弟弟念書呢。
聽到陸方諭的話,她心下一松,道:“諭哥兒你有主意就好。不過身子要緊,先把病養好,可不能累著。”
“放心,我知道。”
于是接下來三天,陸方諭就在家里養病。
其實他的病早就好了,估計是喉嚨發炎,做了艾灸、吃了李郎中的藥,那晚退了燒就沒事了。
這三天里,他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琢磨要寫的內容,又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打草稿,再用半日功夫仔細謄抄,一篇只有一萬字左右的短篇小說就新鮮出爐了。
他在現代,是京城大學古典文獻專業的博士生,跟古典文獻打交道是他的日常,故而繁體字的讀與寫對他來說毫無壓力,常用字他都會讀會寫;便是毛筆字,他也是練過的,不說多好,這水平放在古代也是不差的。
四書五經,他也通讀過。除了四書五經本身,他還看過許多注本。將原主的記憶與他自己所帶的知識融合起來,他覺得自己花點時間和精力,再有個好老師點拔一下,將四書五經吃透,考個秀才并不是很困難的事。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字跡跟原主不一樣,即便有原主的記憶,他跟原主也不是同一個人,即便模仿來寫,也寫得不怎么像。
這讓他頗為苦惱。
過兩天去學堂,相熟的那些同窗一看他寫的字,就會發現端倪。他的性格有變,還能推到分家導致成熟穩重上。可短短幾日功夫,字跡完全不一樣,那就解釋不通了。
看著自己寫出來的字,與原主的字對比,陸方諭的眉頭皺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