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青山迢迢,碧水潺潺。天色已向晚,西斜的日頭照向水中。溪水變了顏色,呈現黃綠色,就像是一塊巨大的透明琉璃,映著長天一色的高遠天空。
大雪終于消融了,柳蘇州和唐紀柔在山上相伴已有一月。柳蘇州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帶著唐紀柔下山了。這山名為白針山,是淇縣的一處奇景。
“這么神奇,山上是冬季,山下竟然是秋季。”
柳蘇州笑了笑,“白針山一向如此。”
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
唐紀柔縱情于山水之間中,在她原本生活的年代中她少有時間踏足郊外,終日里泡在鑒定室中與那些字畫為伍,美好的景色也多半只能從畫中見到。
興許是因為冷熱交替刺激的緣故,唐紀柔明顯覺得肚子不舒服,她本就畏寒,加上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一些時候,這下子身體更是受不住了,柳蘇州看出了她的逞強,于是主動提出要背唐紀柔下山。
望著柳蘇州高峻寬厚的背影,她突然心里有些暖,又有點酸,這感覺她也說不上來。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唐紀柔扭傷了腳,是一個男同學背著她去醫務室的,在去醫務室的途中那個男生忽然向她表白,不久之后他成了她的男友,也就是如今的前男友不過真正讓她感到酸澀的不是她回憶起和前男友短暫而甜蜜的時光,而是她不止一次的希望父親能夠背背自己,也許正因為這份感覺,她才會和前男友交往,柳蘇州的舉止讓她開始懷念這種感覺了。
“上來吧,別逞強了。”柳蘇州溫聲催促,像哄孩子。
唐紀柔緩緩上前,將身子輕輕放在柳蘇州的后背上,身體相觸的一瞬間,兩人皆是一顫,唐紀柔見柳蘇州顫抖了一下,雙頰一紅,坦言道:“我是不是很沉,嚇著你了?”
柳蘇州側臉,輕聲笑道:“沒有,并不沉。我只是沒有站穩而已。”方才的觸碰讓柳蘇州心神一晃,隔著衣料他感覺到一片柔軟和溫暖,于是腦海中浮現出方才唐紀柔肚子咕咕咕叫的一幕,她的窘迫很是可愛,想到這里,又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很不尊重人啊!”唐紀柔在柳蘇州背上不安分的動著,他到底在笑什么啊,好女不過百,她的體重從未超過九十九公斤,這都是她極力克制著自己想吃的欲望才取得的“豐碩成果”。
“不是,只是覺得你窘迫的樣子很有趣。”柳蘇州有些懊悔自己說出了實話,這話有失分寸,男女有別,況且兩人又是初次見面,于是話只說到這里,柳蘇州不敢再往下言語了。
唐紀柔聽他所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嘴角勾著一抹清淺的笑意,不過柳蘇州是看不到的。
為了盡快到達山下,柳蘇州刻意加快了腳程,唐紀柔在他背上一顛一顛的,下意識的摟緊了他的脖頸。
這兩人身上的溫度,一冷一熱,柳蘇州就不同了,他很熱,而且已是汗流浹背,但這種熱之中還夾雜著些許不同,他似乎有了欲望。
柳蘇州以最近的速度到達了山下,唐紀柔也輕巧地從他背上跳了下來。背上的溫軟瞬間抽離,柳蘇州心里莫名一空,轉頭回望了她一眼,囑咐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村中幫你討要一件衣服,這匕首留給你防身。”他從靴筒中取出一把小刀,又怕她嫌棄,于是在衣服上仔細蹭了幾下之后方才遞給她,“等我回來。”
“嗯。”唐紀柔接過匕首,在柳蘇州走后,她便站立在一處蘆葦叢中等他,以免被旁人看到,他大小也是一個亭長,若是被旁人看到難免會有蜚短流長,這個時代唾沫星子足以淹死一個人的。
唐紀柔臭美,臨溪而照,看到柳蘇州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布條,就像是一樓那戶老奶奶養的寵物狗,脖子上套了一個項圈,這手藝也真是沒誰了,丑兮兮的。唐紀柔將纏繞在頸上的布條取下,又輕輕彈去香蒲的末子,傷口似乎愈合了一些,疼痛也減輕了不少,看來這香蒲確有功效,她還是第一次知道。
“唐紀柔!唐紀柔!”蘆葦叢外傳來柳蘇州的聲音,聽來很是急切。
“在這里,我在這里。”唐紀柔匆匆跑出,蘆葦的穗子輕輕一碰,如雪花般四下飛舞,清脆的聲音,激起這空曠地區一連串的回音,落日余暉灑在她飄散在空中的長發上,宛若點綴著數千青絲的碎金,眼中的光晶瑩奪目。柳蘇州心生異樣,眼前這女子似曾相識。
“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亂跑什么?”急切中隱隱有著一絲責怪,可在看到她衣服和頭發上都是蘆葦的穗子后忍不住噗嗤一笑,她這副樣子就像是在叢中打滾的小狗,可愛又狼狽。
唐紀柔氣他總是這樣帶著莫名其妙的笑意,用手胡亂拍去自己發間的蘆葦穗子,解釋道:“我還不是為你考慮,你大小也是一個亭長,若是有人說三道四,影響了你的官聲,多不好。”唐紀柔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合適,可她又不知自己怎么冒出這樣一句話。
“那我還得多謝你了。”柳蘇州拿話嗆她。
唐紀柔未懂,一邊用手充當梳子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一邊回他:“這是自然。”
眼前還是有團白花花的東西,柳蘇州提醒她:“你眼睫毛上還有蘆葦穗子,鼻尖也有。”
按他所講,唐紀柔往鼻尖處看了一下,卻不小心對成了斗雞眼,柳蘇州看不下去了,拂袖一揮,睫毛處和鼻尖上的蘆葦穗子飛落于風中。
“感覺你身手還不賴啊。”唐紀柔看著他像施了法術一般的袖子。
“等會再跟你說這個問題,先把衣服和鞋子換上了。”柳蘇州將一個厚厚軟軟的包裹扔她懷里,包裹上還有女子淡淡地脂粉香。
唐紀柔再度躲進了蘆葦叢中,打開包裹一看,是一件材質還算不錯的齊胸襦裙,款式和顏色也和自己的年齡相符,難怪他去了這么久,看來是費了一番心思。
柳蘇州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警惕的環視著四周,身后傳來衣服的料子輕刮蘆葦的聲音,柳蘇州心里一緊,微微動了幾下脖頸,忽覺自己的想法并非君子所為,忙打消了自己的念頭,“柳蘇州,你這是怎么了?”
食色性也,柳蘇州應當明白,但在柳白氏的教導之下,他更多地是克制自己的欲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看。
“我好了。”唐紀柔在柳蘇州面前站定,裸露出白皙的脖頸,裙擺垂落在她纖細的足踝上,她原本就如出水芙蓉般清秀,如今換上了這身衣服,更顯得別有一番風情,很是清媚,這是他從村長從他孫女手中取來的衣服,孫女雖然不情愿,但看在柳蘇州所給銀錢的份上還是把衣服給了他。柳蘇州看得眼睛發愣,他的一舉一動也落在唐紀柔的眼里,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迷醉。唐紀柔在華國時并未穿過這一類的傳統服飾,如今換上顯得有幾分別扭,不過看到柳蘇州驚嘆的雙眼時,對自己的姿色有了幾分自信。
“好看嗎?”她轉了一個圈,聲音清脆,像山間的清泉。
“好看。”柳蘇州以最快的速度說完這二字,“趕緊跟上來,我帶你去醫館。”
唐紀柔哦了一聲,不過還是很聽話的跟在柳蘇州的身后,她覺得這種感覺很是奇怪。
換了一雙比較輕便的鞋子,走起路來果然輕便了許多。到達山下時,天已經黑了。好在醫館并沒有關門,準確的說,應該是看到有顧客光臨時掌柜便將門打開了。
他故作聰明的看了兩人一眼,一男一女,女子還是松散著發髻,看來又是一個珠胎暗結的主兒,于是慢悠悠地從柜臺上取來了一包藥,咧著一口大黃牙,悄聲道:“這是給你們的,上等的紅花。”
唐紀柔一臉懵,狐疑的看著柳蘇州,“這是用來干什么的?”
柳蘇州臉色一變,知道這郎中誤會了兩人之間的關系,可為了避免唐紀柔尷尬,便搶言道:“是讓你看外傷和內傷。”
郎中也尷尬的笑著,剛要澄清這個尷尬局面不過在看到柳蘇州眼中的凌厲和他手中這把沉甸甸的佩劍時立馬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他剛要號脈時柳蘇州取來了自己的汗巾搭放在唐紀柔嫩白的手腕上,唐紀柔未想太多,拿過帕子仔細看了看,“這手工不錯,是你母親做的,還是你妹妹做的。”
“這是用來號脈的。”柳蘇州又將帕子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取下,不需要帕子,這樣號脈才準。”唐紀柔將帕子遞給了柳蘇州,這兩人似乎杠上了,柳蘇州執意不肯讓郎中這樣號脈。
“你干什么啊,人家給我看病呢!”唐紀柔噌的一下從凳子上起身。
“唐紀柔,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柳蘇州見她大聲和自己說話,于是也豁了出去。
“男女授受不親?那剛才在山上的時候你摟我干嘛,你還抱我了呢!”
“我那是為了你好,我怕你有事,你當時都暈倒了,我看著能不著急嗎?”
兩人越說越激動,誰也沒有要做出讓步的意思。郎中坐下瞧著這出熱鬧,這兩人說來說去都圍繞著方才在山上發生的事情,于是心中好奇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難不成是香艷的一幕?
爭執許久,柳蘇州做出了讓步,擔心唐紀柔因為大動肝火再暈倒,于是將帕子放回袖中。
郎中號了半天的脈,遲遲未下定論,他看了一眼這二人的神色,一個怒氣沖沖,一個焦急上火。再說著姑娘的脈搏,雄厚有力,壓根沒病,但是沒有定論的話,或許這二人會覺得自己醫術不夠高明,保不齊還會影響自己今后的生意,“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肝火旺盛了一些。”
“你確定她沒病嗎?”柳蘇州不放心,但他的表達引起了唐紀柔的誤會。
“你很希望我有病嗎?”
這兩人再一次扛上了,好男不和女斗,柳蘇州耐著性子解釋:“方才在山上我為你號脈的時候發現你脈搏不穩,我擔心你有心悸之癥才帶你來醫館的。”
唐紀柔怒氣漸消,心想應該是穿越時空造成生命體征不穩,“我沒有心悸之癥,沒什么事,不用擔心。”
郎中見兩人都不開口了,于是起身小心詢問道:“敢問兩位,方才在山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柳蘇州和唐紀柔默契相視,見這郎中眼含春光,還不懷好意的笑著便知道他一定是想歪了,當即異口同聲呵斥道:“滾!”
許是聲音太大,驚動對面酒樓中正在喝酒的兩位客官。
門前站著的店小二好奇的伸著脖子往醫館張望,“對面的那個郎中就是一個黑心腸的人,拿蘿卜充當千年人參,這樣的事情他干的多了。”直到掌柜的喊他,他才從門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