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童杹在秦榛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帳篷。它和秦榛的帳篷毗鄰而居。
童杹掀開帳門一眼就瞧見了自己的睡袋已經放好,背包也安靜地躺在角落里。她在防潮墊上坐下來,想把自己有些混亂的思緒理理清楚。
紗簾外,篝火在燃燒,秦榛和兩個年長的藏民在忙碌。
秦榛對自己特別的態度,旁人看得出來,童杹又且會不知。只是她還需要多點時間,心才會堅定下來。
當夕陽最后的余暉被天空收回,暮色漸起的時候,篝火處飄來陣陣食物的香味。
郝景暉招呼大家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張小桌子,放著礦泉水、紅酒和罐裝啤酒,各取所需。童杹特意和沈文南坐在一起,柳慧羽依然坐在秦榛旁邊。秦榛的表情淡漠,一副絲毫不在意身邊是誰的樣子。
正如秦榛所說,晚餐十分豐盛。兩個當地的藏民在篝火邊準備著烤香豬,蟲草煮雞,松茸等等取材于當地的美食。其中一人把做好的食物一一放在每個人的餐桌上。
食物中有一種面餅,是當地藏民的主食,是放在鐵爐上烘烤的。邊緣薄脆,中間有韌性,有點像北方的烤餅,但多了松香的味道。大家都對它贊不絕口。
這種晚餐的形式對童杹他們來說比較新鮮,坐在火堆旁的他們,愉快又興奮。火光搖曳,歡聲笑語,歡快伴著火光在每個人臉上舞動嬉戲。
童杹注意到,兩個藏民沒有喝酒,有些好奇?!吧蚋?,你看,他們怎么不喝酒?”她朝兩個藏民抬了抬下巴。
“剛才我聽小暉說,他們這個村子的人幾乎都不喝酒,好像是尊崇某種信仰?!?p> “哦,信仰的力量真是強大?!蓖瘱伕袊@。
“是啊,有信仰的人精神世界不會空虛,言行舉止似乎更注重規矩?!鄙蛭哪险f。
童杹點頭,深以為然。
在和沈文南聊天的過程中,童杹得知另外兩個男同伴一個姓賀,一個姓董,都是生意人。他們坐在柳慧羽旁邊。此時正和柳慧羽開心地說著話,不時發出陣陣笑聲。柳慧羽身邊的秦榛和藏民也在說話。
“童杹,沈哥。”秦榛像是忽然從地里冒出來似的蹲在童杹和沈文南側后方。
“秦領隊,你好,你好!”沈文南急忙側身說,“別蹲著,坐吧!”
童杹見狀趕緊挪出一個空位。秦榛毫不客氣在童杹身邊坐下來。
沈文南舉起啤酒罐又說:“秦領隊,這一路你辛苦了。來,我敬你?!?p> 秦榛用手里裝著紅酒的白瓷杯碰了一下啤酒罐,大喝了一口。
“沈哥,你客氣了,這是我的職責。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一下。剛才我又向藏民詢問了上山挖蟲草的事。他說這段時候確實是挖蟲草的好季節,但是山腳下林子里是沒有蟲草的,要到海拔很高的地方才能找到,但那些地方天氣惡劣,普通人會難以承受。最重要的是,采挖蟲草還要本地有采挖證的藏民才可以去,像我們這樣的外地人是不能去的?!?p> “謝謝你,秦領隊。我知道了。讓你費心了?!鄙蛭哪夏樕狭髀冻鲂┰S歉意。
“沈哥,你千萬不要客氣。為你們服務是我的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能幫的我一定幫你辦好?!闭Z畢,他側身看著童杹,眼眸含笑,“童杹,來,我們走一個!”
“秦領隊辛苦了,謝謝你!”童杹客氣回應,端起白瓷杯碰了一下秦榛的杯子。
“你我之間還用客氣?”秦榛喝了一口紅酒。
童杹無言,低頭喝酒。
“你少喝一點!”秦榛起身時,一邊輕拍童杹的頭一邊說,好像她是一個不知分寸的孩子。
童杹瞪了他一眼,沒說話。秦榛也不語,笑笑,轉身走了。
沈文南看著秦榛的背影,有點疑惑,“童杹,秦領隊是你男朋友?”
“不是??!”童杹臉有點窘。
“那他怎么這么關心你?”
“我們只是認識的朋友?!?p> “我看他是喜歡你吧?”沈文南調侃。
“沈哥,這個可不要亂說。朋友之間難道就沒有關心啦?”
“也對。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很般配。”
“沈哥,思想般配才是真正的般配吧!”
童杹的話讓沈文南有些意外,“童杹,你,你是做什么的?”
“律師。”童杹說,一臉認真。
“哦,難怪。有想法,也謹慎。以后,我有法律方面的問題就向你咨詢嘍!”沈文南愉快地說。
“沒問題?!?p> 桔色的火焰在木材上噼噼啪啪地跳躍著,大家就著火光吃飯、喝酒、聊天,氣氛歡快。
秦榛挨個約酒,卻主張個人隨意。葡萄酒和啤酒里的酒精也只是慢慢爬上每個人的臉頰,并不會令人言行無狀。
童杹和沈文南天南海北地聊著,越聊童杹就越發現沈文南博學多才,越發讓人心生親近。從談話中,童杹得知,沈文南這次來XZ是打前站,考察行程,等他兒子上小學的時候打算帶著他再走XZ。
童杹眼里的沈文南不僅是一個腹有詩書的人,還是一個有責任心有見識的好父親。童杹看著他,思緒跑到了童鴻遠那里。如果父親的生活哲學中多一點書卷氣,對某些問題的認識更深刻透徹一些,那些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不知不覺,明月越過樹梢,爬過山峰,來到了幽深空曠的穹頂。明亮皎潔的月光激起了幾個男人喝酒的興致。但在秦榛的勸說下,他們并未多喝,在篝火旁又說笑了好一陣,才各自回帳篷休息。
眾人離開后,秦榛帶著郝景暉和兩個藏民,在清理晚餐產生的食物垃圾。
篝火堆還在繼續燃燒,但火勢變小。它的使命將持續到明天清晨早餐結束。
童杹是最后一個離開篝火堆的。她本想留下來幫忙清理垃圾,被秦榛拒絕。當她洗漱完畢走回帳篷時,篝火堆四周已沒有了剛才的食物垃圾。秦榛拿著手電和郝景暉正在露營地周圍查看。兩個身影,一束光亮,讓黑暗的曠野變得安全溫暖。
眼看他們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童杹趕緊鉆進了自己的帳篷,在鋪好的睡袋上坐下來,拿出手機翻看。她的眼睛停在手機上,心早就飛到了帳篷外的夜空里。她盯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秦榛和郝景暉的腳步聲在耳畔消失后,外面的世界似乎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月光輕撫草木的聲音。
童杹慢慢站起來,輕柔地穿上了一件羽絨服,躡手躡腳地拉開帳篷的拉鏈,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防潮墊,悄悄溜出帳篷。
早在下午的時候,湖邊東南方的一塊草地就吸引了童杹的注意。那些草似乎比別處的草更齊整些,像是被人刻意修剪過,非常適合坐臥睡躺。她當時就決定晚上的時候一定要來這里看星星。
身穿桔色羽絨服的童杹行走在暗夜里十分扎眼,好在周圍除了山水草木似乎沒有第二個人看見她。她用手機照明,邁著輕盈的步伐,懷著跑路的心情,像貓一般踏著青草,不過七八分鐘就來到了那片草地。
雖是黑夜,她確信自己很安全。此地距離營地很近,有月光,有火光,即使有什么突發狀況也來得及跑,自然沒有告訴秦榛的必要。她覺得這應該不算違反安全須知。
童杹把防潮墊鋪在草地上躺了上去。
圓圓的月亮就在頭頂,仿佛觸手可摸又遙不可及。遺憾的是,今晚月光太亮看不到星星。比起月夜,童杹更喜歡星空。那璀璨的星星之河仿佛是通向神秘宇宙的橋梁,橋梁的盡頭會不會有更高級更發達的智慧生命?
不過,此時此刻,月亮亦值得一觀。它會讓你的心如沉浸在蓮花池里,舒展、輕松,還能和它竊竊私語。
童杹手枕著頭,秋水眼眸在和月亮悄悄說話。四周的風漸漸粗暴,帶著寒氣。但童杹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很多人會害怕孤獨,害怕陌生,童杹不怕。她覺得在陌生的環境里更能找到真實的自己,活得更自在。她曾經想過一個人背起行囊到處旅行,可被母親阻止了。此刻難得一個人感受月光,感受黑夜,她不想錯過。
“童杹。”黑夜里突然冒出的聲音把童杹驚得坐了起來。
是秦榛!
“你怎么來啦?”童杹瞪眼看著他,竟有些心虛。
秦榛盯著她,沒回答,自顧在墊子上坐下來,為她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
“謝謝,其實——并不——怎么冷?!蓖瘱伒晚?,話語像是被寒氣拽住,一字一頓。
“我不想你感冒,影響后面的行程?!鼻亻坏恼Z氣忽地溫柔了,可轉眼又見冰霜,“你出來為什么不和我說一聲?”
“我······”童杹在腦袋里翻找各種說辭。
看到語塞的童杹,秦榛在心里偷笑,卻依然冰冷著臉說:“我剛好看見你離開帳篷,沒有叫住你就是想看看你想干什么!”
有這么巧?童杹將信將疑,嘴上在為自己辯解,“我能干什么,放心吧!再說了,這里離營地不遠,很安全。”她覺得自己的理由足夠充分。
“這可不一定。這附近也會有熊之類的動物出沒?!鼻亻还室猸h顧四周,好像黑夜里真的會蹦出什么駭人的東西。
“你在唬我!”童杹又瞪眼。
“曾經真的有過?!鼻亻幻佳蹏烂C??稍谕瘱佡|疑目光的逼視下,忍不住笑了,“真的沒有騙你,只是現在村子里人多,變熱鬧了,林子也沒有從前繁密,熊就不出來嚇人了?!闭Z畢,盯著童杹,想看她的反應。
童杹輕蔑一笑,不為所動。
秦榛摸摸下巴,咧嘴笑了,“膽子還挺大?!?p> “怎么,你以為我會像小女孩那樣害怕得撲到你懷里?”童杹斜睨著秦榛。
“對你,我可不會有此奢望。我只是想問,你不會介意多一個人欣賞月色吧?”
“你隨意。”童杹淡淡一說。
秦榛隨即在童杹身邊躺下來。
“其實我更喜歡星空?!鼻亻幌袷菍υ铝琳f,又像是說給童杹聽?!巴瘱仯阋埠臀乙粯訂幔俊彼难垌鐫M月光。
童杹只微微一笑,不答,把秦榛的衣服放在一旁,躺了下來。
秦榛忽然側過身,手撐著頭,看著她,眼眸深沉,“我們是同路人?!?p> “很多人都喜歡星空呀!”童杹抬眸迎著秦榛的目光,沒有順竿往下說。
童杹的反應,秦榛并不意外。他嘴角微微上揚,拿起自己的衣服蓋在了童杹身上。
童杹看了他一眼,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們再躺一會就回去吧!”秦榛輕聲說。
“好?!蓖瘱伒穆曇糨p如月光。
他們倆就這樣在黑夜里,在月光下靜靜地躺著,凝望夜空,凝望流動的寒氣。
“童杹!”
“什么事?”
“我······沒什么。”
沒什么你喊我干嘛?童杹覺得好笑,又隱隱覺得好像知道秦榛想要說什么。
“我們走吧。”秦榛雙手撐地站起來,伸手把童杹也拉起來。然后他拿起了草地上的防潮墊。
他們倆并排走著,一路無話。秦榛一臉心事,童杹一臉平靜。
秦榛很想牽著童杹的手一起朝前走,又擔心她不愿意,會像下午那樣掙扎,更擔心她會生氣??伤胍獱客瘱伒氖?,完全是情不自禁,難以掌控。這種感覺太痛苦,折磨著他的心一陣陣生疼。
自從遇見了童杹,秦榛覺得自己一直飄著的心落了地。他的心終于找到了他最想要的棲息地。可他實在看不出也猜不透童杹的心思,她好像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永遠一副謹慎小心的樣子。要怎么辦才能讓她接納自己,愛上自己呢?
回到了童杹的帳篷前,秦榛把防潮墊遞給她,“好好睡覺,把羽絨服蓋在睡袋上。明天見?!彼钌畹乜戳送瘱佉谎?,轉身走向自己的帳篷。
童杹躺在睡袋里,想著秦榛,一時竟無睡意。秦榛對自己的關注、關心,真實,動人。自己對他的好感也在增加,怎么辦?唉,順其自然吧!她盯著綠色的帳篷頂,盯著盯著,竟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將近九點童杹才醒。
她走出帳篷一看,其他人已圍坐在一起吃早餐。她急忙完成洗漱,坐到沈文南身邊。
站在一旁的郝景暉看著童杹坐定,走過來對她低聲耳語,“姐,剛才他們說要不要叫你的時候,我哥說,時間還早讓你多睡一會?!闭Z畢,丟給童杹一個怪異的笑,直接走開,絲毫不理會童杹的反應,好像他剛才什么也沒說,只是路過。
童杹愣怔了一會。哎,大家會不會在心里偷笑我們?想到這里,童杹嘴里的早餐竟失去了滋味。好在旅行結束大家都會回到各自的世界生活,不再有交集,這個問題就不成其為問題。如此一想,童杹又面露坦然了。
不遠處,秦榛在收拾帳篷。他動作干凈利落,很快就收好一個。
童杹快速把早餐趕下肚,跑向自己的帳篷,把行李收拾好。當著眾人的面再讓秦榛幫自己,她有點不好意思。就在她站在帳篷外面的時候,秦榛已朝她走過來。
“童杹,讓我來收拾帳篷。”秦榛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童杹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我還是自己收拾吧!”話雖然這樣說,可眼前這個自動帳篷要從哪里下手童杹還真沒有弄明白。
還沒等她開始研究,秦榛已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見他雙手合力把帳篷頂部的氣壓桿往下一壓,帳篷就乖乖地聚攏在一起。
原來這樣簡單!童杹默記在心。
看著秦榛把帳篷收納成一捆柴火模樣后,童杹略有羞澀地說:“我自己背著吧!這個又不重。你的東西一定比我的多?!蓖瘱佒缆眯兴璧钠渌麞|西也一定是秦榛和郝景暉背著呢!
“你不要操心這些事情,負責照顧好自己我才放心?!鼻亻坏恼Z氣里,強勢中夾著溫柔,讓童杹無言以對。
秦榛的話總是能戳中童杹的心,讓她臉紅心跳。雖然她并不想依靠男人,但一個男人若沒有擔當和責任感,又怎能算得上是一個好男人?可秦榛啊,這樣的話,你會對別人說嗎?
“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吧?”秦榛問。
童杹點頭。
“一會我們就出發,你先休息一下。”秦榛語畢忙別的去了。
童杹只好背著背包回到火堆旁,在草地上坐下來。其他人也已結束了早餐,在收拾自己的東西。
XZ春夏的天空似乎總是晴朗的。今天也不例外。天空幽藍,白云悠閑,風也溫柔和煦了。一切的景致都在向游人描述著兩個字:純凈。是啊,所謂世外桃源,非XZ莫屬。
半小時后,秦榛帶領大家出發。
今天的行程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去到另外一個村子——結巴村。初聽這個名字的時候,沈文南竟笑出了聲。大家看著他笑的樣子也都禁不住笑起來,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沈文南笑里的含義。秦榛也笑著解釋說,此“結巴”非彼“結巴”,惹得大家又一陣歡笑。
“那這個名字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嗎?”孟一弦問。
“‘結巴’在藏語里是“遺忘”的意思,或許命名者認為,遺忘是為了更好的開始,才取這么個名字?!鼻亻徽f。
“這個說法倒有點意思?!鄙蛭哪险f。
結巴村這一路并不算難走,但也絕不似柏油路那般平順。山路嘛,總有崎嶇不平。像來時那樣,大家有說有笑,不知不覺已走上了一條還算寬敞的水泥路,這條路一直延伸到群山綠樹間的結巴村。
村口有一塊染上黃泥的石頭,中間刻有“結巴村”三個漢字,左邊刻的是藏文,右邊刻的是英文,三種文字都被染成紅色。中間的漢字字體最大最醒目。順著這條平整的水泥路看過去,兩邊是整齊的藏民民房,與錯高村多用石頭砌墻不同,結巴村的房屋多是木制結構,屋頂的顏色多了一些明快,也多了些田園風情。
大家跟著秦榛進了村子,爬上了結巴村的觀景臺。
這座兩層的小亭子建在一個高臺上,從這里看出去,視野開闊,整個結巴村和身后巴松措的景致一覽無遺。大家站在亭子里,凝望著遠處的雪山湖水桃花林。
郝景暉指著前方的山說,“那就是‘國王的寶座’和‘燃燒的火焰’。”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中間寬厚略平的山像是座椅,左右兩邊的山峰是扶手,名副其實的“國王的寶座”。
再看那金色陽光照射下的群山,正如燃燒的火焰!
眼前的群山湖水,讓眾人無語,自顧沉浸在只有天地山水,沒有眾生俗物的世界。
太陽偏西時分,童杹他們已經坐在了返回八一鎮的大巴車上。央吉在他們爬上觀景臺的時候已經和司機等在了村口。
兩天的徒步行,走得不算太累,卻也不輕松,上車后大家都閉了眼。
這天晚餐結束時,秦榛特意叮囑大家睡前一定要用熱水泡腳,并說郝景暉會把泡腳的盆送到各位房間。
童杹回到酒店,剛關上房門,卻又聽到敲門聲,一下一下的,極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