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王氏實在不喜歡晏如這個庶女,該操辦的婚儀還是要辦。只是明眼人都看出此番晏家大娘子不知如何得罪了高堂,此番婚儀竟趕不上自己的及笄禮。
晏然也跟著過來做樣子,為防晏如這個時候還陰她一下,便躲得遠遠的,站在一個看著眼生的貴家千金身旁。
那女子相貌平平,穿著也十分質樸,但行止大方,在這亂糟糟的喜房里,看著別有一番波瀾不驚的氣度,晏然許是在現代見了太多綠茶婊,對這種落落大方的知性女子幾乎毫無抵抗力,便對她行了個福禮,“晏二娘子見過姐姐。”
那女子沒想到有人向自己搭話,忙不迭地回了個禮,“見過晏二娘子,奴姓曹,排行四。”
“四娘子。”晏然見周遭無人與她說話,便拉著她的手,走到園中回廊坐下,“對不住四娘子,今日府中忙亂,怕是有些怠慢了。”
想起先前富弼又派人捎來的白眉桂花糕還有兩塊,忙命微雨取了,配上上好的銀針奉上,“我聽四娘子口音,不似汴京人氏,想來還不曾嘗過歸元齋的糕點,請用。”
曹四娘子謝后接過一嘗,一雙清澈澄明的眼睛笑瞇了起來,“確實不俗。”
晏然這時突然想起,萬一這四娘子是馮姨娘的親戚,那自己可就唐突了,便小心問道:“今日四娘子是與誰一道……”
“奴姨母王氏。”曹四娘子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前兩日剛從真定過來,娘親聽聞姨母身子大好了,趕巧這里有喜事,便帶著我前來賀喜。”
晏然想起王氏出自真定豪族,恍然之余也放心下來,“難怪我看姐姐氣度雍容,原來是母親的家人,這倒是不奇怪了。”
“姨母近來也常在書信中褒獎姐姐,讓我多向你學呢。”曹四娘子笑道。
晏然心道這曹氏當真客氣,不過是姨母的庶女成親,竟也上門道賀,禮數也太周全。她是個極謹慎無趣的性子,偏偏如今各家閨秀,多靈秀有之沉穩不足,難得見了曹氏這般滴水不漏的,只覺相見恨晚,不由將自己壓箱底的糕點小食都拿出來招呼客人,兩人相談甚歡。
“我說怎么四處尋咱們二娘子不得,原來竟在此處躲懶,”王氏的聲音輕飄飄地過來,身旁跟著個端莊婦人,與她長得有幾分相似,“喲,連最近才搗鼓出來的綠茶蓮蓉酥都拿出來待客了,看來我這娘家侄女兒頗得你青眼啊,連我這個母親都不肯給的。”
“姨母,母親。”曹四娘子起身行禮。
晏然也行了禮,走到王氏身旁,見她雖疲累、氣色倒甚佳,不由得也放心下來,笑道:“母親有這么好的侄女兒,竟也藏著掖著地,不給女兒引見,倒不知是咱們誰小氣呢。”
小王氏也便是曹夫人本心疼姐姐做了續弦,可今天來了之后,發覺晏殊雅量高致,也不似傳言那般寵妾滅妻,府中也打點地井井有條,姐姐身子也大好了,對這個和姐姐意外投緣的便宜女兒也多了幾分親和,“這便是二娘子吧?果真是個鐘靈毓秀的人兒,瞬間將我們四娘子比下去了。”
幾人你來我往地寒暄了幾句,晏然此時才想起前邊的婚事,臉色微微一白,“母親,我不會錯過了大娘子的送嫁吧?”
“知道怕了?”王氏沒好氣,“尚未,你那大娘子舍不得府里,在拜別老父呢。”
曹夫人道:“走吧,咱們不可失了禮數。”
晏然命微雨疏雨留下收拾,執了曹四娘子的手,“曹姐姐,請罷。”
“什么姐姐,人家比你小上一歲。”王氏取笑她,“若是比你高挑些都是你姐姐,這世上你怕是沒什么妹妹了。”
晏然幽怨地看了眼比自己高上半個頭的四娘子,“妹妹請吧。”
曹四娘子覺得好笑,“我倒是羨慕姐姐嬌小玲瓏呢,對了,我閨名宸曦。若不嫌棄,姐姐叫我閨名便是。”
晏然自然愿意,“晏然見過宸曦妹妹。”
“宸曦見過晏然姐姐。”
幾人順著回廊慢慢走過去,王氏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對了,不知四娘子的婚事……”
曹夫人嘆息,“官人讓我先不著急。”
王氏卻懂了,深深看了眼樣貌有些素淡的四娘子,“那可不是什么好去處,還是個重色的地方,還不如找個有才有貌亦有丘壑的讀書人。”
“這也是她的命。”
王氏壓低聲音,“晏然這丫頭的嫡親堂姨母,可就是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現在在給先帝守陵呢。”
“竟有此事?”曹夫人感到茲事體大。
“若不是她,我也不會去查。那也是個苦命人,父親先走了,繼母帶著家資改嫁。無奈之下,就在京城一寺廟里出家了,開始還好,晏然的親娘,也就是前面那李氏還會關照一二,奈何長得美貌,便被……”
王氏指指天,曹夫人立刻意會那是等同于天子的垂簾太后,“選作侍女,又一路侍寢封妃,只可惜,生了一皇子一帝姬全都夭折了,最后也只封了個婉儀,現在給打發去守皇陵。”
曹夫人悚然而驚,看向身后的晏然,只見平日里不顯山露水,如今微微抬著頭帶著笑,可不是個秋水之色的美人?
“以及,不是我說,四娘子的閨名太大,若是要進宮,恐怕不小心就容易沖撞了哪個貴人的尊號。不如要么隱去,要么改了吧?”
曹夫人有如聽聞黃鐘大呂,緊緊抓著王氏的手,“謝謝姐姐,幸得姐姐身子大安了,不然我連個打聽消息的人都沒有,還不知要走多少彎路。”
王氏笑笑,看著身后談的投機的兩個小娘子,“只求他們平平安安的便好,我看他們意氣相投,又都是聰慧有主意的,大可常常來往,你們回真定了,也切莫斷了書信。”
幾人說著便到了喜房,王氏自去操持,晏然卻只來得及看見馮姨娘所出的晏成裕將姐姐背上花轎。
曹四娘子將手輕輕放在她肘上,晏然轉頭看她笑笑,“我一直有些不喜她,到了今日,想起很久都再不會見,竟還有幾分悵然。”
“許是物傷其類吧。”曹四娘子與她一起看著鋪天蓋地的大紅,眼中一片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