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晚上，我挑燈夜讀，卻沒有讀任何一個字。我的面前鋪開一張筆記本里撕下來的格子紙，卻不知道該寫些什么。我凝神思索，提起筆來寫幾個字，又頹然停住，把紙揉成一團。就這樣寫了揉，揉了寫，反復再三，直到桌上的紙團已經排成一串糖葫蘆，靈感的火花卻還是沒有迸射出來。罷了罷了，還是剽竊古人吧！

　　我提起筆來，向九百年前的歐陽老頭兒告了一聲罪，然后“刷刷刷”地在紙上一揮而就。接著又在那八句話的下面空了兩行，寫上了最重要的一句。然后把這張承載著我所有希望和夢想的紙片整整齊齊地折了三折，珍而重之地夾在《老人與海》的書頁里。

　　爸媽住的房間燈早就熄了，應該是已經進入了夢鄉，外面一片靜悄悄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夜里十一點，屋子里冰冷冷的，雖然穿上了最厚的棉衣棉褲和棉鞋，加上不停地呵手跺腳，還是覺得沒什么用處，感覺像整個人掉進冰窖里似的。

　　我把《老人與海》平平整整地放在書包里，夾在各種課本和習題集的中間，然后拉上書包的拉鏈。過了一會兒，又怕那本書忽然不翼而飛，我拉開拉鏈再次檢查了一遍，發現藍藍的封皮還在，這才放心地又把拉鏈拉上。

　　我一件一件地把厚棉衣、厚棉褲、毛衣、毛背心、毛褲、棉襪子全都脫了下來，全身只穿著薄薄的秋衣秋褲，赤著腳踩在鞋里。先聽了聽屋外的動靜，然后悄無聲息地打開門，躡手躡腳的穿過前廳，打開了通往外面小院子的門。

　　門剛剛打開，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氣立即向身上涌了過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幾個哆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家伙，外面的氣溫最起碼低到了零下十幾度！會不會被凍成冰棍兒？我猶豫了一下，想著這輩子都沒做過一件真正想干的事兒，使勁兒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說真的，剛剛走出去的時候我并沒覺得有多冷，也許是因為從沒有過這種近于瘋狂舉動的新鮮感，也許是因為剛剛激起離經叛道的滿腔熱血。可是沒過幾秒鐘，令人絕望的寒冷就像潮水似的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

　　那是一種有人用千萬把鋼針狠狠扎入你的骨肉一樣的寒冷，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關節都生疼生疼的，讓人無法忍受。我緊緊地抱著肩膀，夾緊雙腿，幾乎無法直立，渾身不停地顫抖，活像一個冷熱病發作的病人。

　　在這滴水成冰的嚴寒冬夜，我像個傻子一樣近乎赤身裸體地站在小院子里，感覺一秒鐘都捱不下去了。可是為了明天，我必須得堅持下去！為了分散注意力，我仰起頭望向蒼茫的天空，只見一輪明月已經升到了天頂，與獵戶座的群星交相輝映，散發著熠熠光芒，這是阿爾忒彌斯和奧瑞恩在中天相會嗎？

　　我強迫自己又硬挺了一會兒，居然覺得沒那么冷了，只是腦袋昏昏沉沉的，渾身上下麻木的有點不聽使喚。估計再這么下去，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凍僵了，我又躡手躡腳地從小院子里往回走。

　　“阿嚏！”剛關上前廳的門，居然就不爭氣地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誰啊？”爸媽房間的燈亮了。

　　“我。沒事兒，上個廁所。”

　　“哦，早點兒睡覺吧。”

　　“哎。”

　　我關了燈鉆進被窩里，麻木的身體漸漸恢復了知覺，渾身上下卻又是一陣陣針扎似的疼。一陣困意襲來，我迷迷糊糊墮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六點鐘被叫醒的時候，我正緊緊裹著被子蜷縮在炕上，渾身冷得發抖。腦袋昏昏沉沉的，嗓子劇痛，鼻涕直流，全身酸疼得沒有半點兒力氣。我知道，經過昨天夜里的一番折騰，在十七歲的元宵節這天，我終于發燒了。

　　“小山兒，你咋咧？”媽看見我面紅耳赤、呼吸困難的樣子嚇了一跳，急忙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咋這么燙手啊？你發燒了！”

　　“沒事兒。”我掙扎著爬起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這才暈暈乎乎地開始穿衣服。

　　“老張，快弄一碗姜湯！小山兒發燒了！”

　　“啊？”爸從外面快步沖了進來，“咋弄的？凍著了吧？”

　　“我沒事兒。”我從炕上軟綿綿地滑了下來。

　　“別問了，趕緊弄姜湯去！”媽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哎！”

　　“小山兒，今兒堅持得了不？實在不中就請一天假。”

　　“還是堅持堅持吧！落下課就不好了。張老師說了，高二下學期正是得抓緊的時候。”爸一邊熬姜湯一邊在外邊說。

　　“你看他發燒都燒成啥樣了？”

　　“沒事兒！我在皮毛廠的時候，冬天發著燒還下水洗皮子呢！能去還是盡量去吧！實在頂不住，下午再請假，少請半天兒是半天兒。”

　　“媽，我沒事兒，能堅持。落下課是不好。實在受不了，我下午再請假。”

　　“小山兒，這大了一歲，是懂事兒多啦……”媽眼睛里閃著淚花，“姜湯弄好了沒有？”

　　“好咧！”一碗熱乎乎的姜湯端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