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日。
吳家按照一早就算好了的時辰,剛至寅時三刻,吳廷英就帶著馬車隊,將規規整整均一大小的二十箱聘禮送到了陸府門口。
陸府還未開門。這規矩是,新姑爺帶著聘禮老老實實守在門口,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至卯時三刻,陸府下人才開門將他迎入。
陸政玄任上要事多,接待他的事情就落到陸夫人何靜繡身上。
大門一開,陸夫人攜一眾下人正站在石屏前方的道路中央。未出閣的姑娘們自然不能出席,至于若月,按習俗,更是要避嫌。實際上,自定親到現在,兩人互相還未見過面,完完全全是媒妁之言了。
何靜繡是吳廷英姑母的姑子,現在還未正式成親,吳廷英便稱她一聲姑母。
“侄兒拜見姑母!”一見何靜繡,吳廷英直接跪下給她行了大禮。
“快起來。這就快是一家人了,何須多禮?!痹掚m如此。她堂堂陸府主母的架子還是要擺出來,因此并未上前將吳廷英扶起來,而是由秦媽媽代行。
客氣過后,吳廷英便張羅著讓人將聘禮抬入,由沈媽媽在前方引路。
吳家遣了一個掌柜過來,一邊抬箱子,一邊高聲報名目,聲音響亮,似要貫穿整個漱玉街。
“赤金元寶兩箱——”
“西海珍珠兩箱——”
“蟬翼羽紗綾羅三箱——”
“描金飛天錦緞三箱——”
……
那裝聘禮的百年黃花梨木箱子又大又沉,需四個健壯青年方才抬得動,吳家攏共派了四十個人專程來抬聘禮,駕馬車的車夫又是十人,這么烏泱泱一眾站在陸家府門前,再有十架馬車在一旁規規整整候著。
那陣勢。
此時天已漸亮,過往行人都被吸引過來圍觀,人群聚集眾多,都感嘆陸府嫁女氣勢不一般。果然是京都傾城佳人,尋常女子自然不可相提并論。只是,人人都知陸府臻月天姿國色,映月、綰月也不差多少,卻不知甚少拋頭露面的若月,與姐妹們的容貌相差甚遠,還以為陸府女兒個個出眾,陸政玄奇貨可居,挑來挑去,將女兒們的年紀都拖大了,反而比別家女子晚嫁。
總之,這一趟,吳家是給陸府賺足了面子!
別家官員嫁女,入的同樣是官家,陸府女兒嫁了商人,這點看似要矮了一頭,但是論排場,這京都多少人及得上?因而何靜繡神采奕奕的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吳家會來事,她在老爺面前也硬氣。
吳廷英見何靜繡的神色,知道她是極滿意的,因此也是一臉得意。自然,他吳家家底豐厚,江夏首富的名號不是白來,這點東西,他家不僅拿得出手,且輕輕松松。以他家的家底,不僅在江夏居首,在京都,他也敢叫板許多大戶人家。
那些官老爺家的聘禮,若是大了,或許會引來貪贓的污名,俸祿有多少?若是小了,摳摳搜搜,惹人恥笑。
他吳家送聘禮,便偏要送的大大方方、敞敞亮亮。
這邊抬聘禮正熱火朝天,那邊若月身邊的秋蝶悄悄從樹蔭深處溜回微蘭軒。
“看到了嗎?”若月覺得自己該端莊一些,卻又難掩心中的急切。
秋蝶垂首,搖了搖頭。答案不言而喻。
一絲失望悄悄攀上若月的心間,雖然無論如何,她嫁吳家已是定局,但仍然想早一點看看,自己未來夫君什么樣。定親時,就錯失了機會。這一次,又沒能看到。
“小姐寬心,也就是早幾日晚幾日的差別,不必煩惱。”春采眼見若月的失落,趕緊寬慰她。
秋蝶的目的達到了,這才緩緩抬頭,卻滿臉都是笑意。
“騙小姐的!我躲在樹蔭下,遠遠地看到了!”
若月與春采一愣,原是著了秋蝶的道。
“你個死丫頭,膽子越來越大,竟然敢在這種事上逗弄小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反應過來的春采作勢要打她。
“春采姐姐,我錯了。你別追著我打呀。還是讓我趕緊告訴小姐姑爺的情況吧。”
若月面色一紅,“還沒成親呢,什么姑爺不姑爺的?!?p> “快別鬧了。”若月一聽秋蝶偷偷看到了,心中急于知道他的情況,哪里還顧得上責怪秋蝶故意使壞。
兩人停止打鬧,待秋蝶緩了口氣,才夸張說道:“咱們姑爺呀……”
“還不改口?!甭犚娝锏终f姑爺,若月臊得慌。
秋蝶露出狡猾的笑容,這才正色道:“那吳廷英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瘦瘦高高的個子,白白凈凈的皮膚,舉手投足間溫文爾雅,卻有四兩拔千斤的氣勢!”為了形容吳廷英,秋蝶搜腸刮肚,幾乎將她會的詞語全都套上了。
聽她這么說,若月露出害羞的笑容。
“那吳家的下人,起碼來了幾十個,全憑他指揮?!?p> “還有還有,裝聘禮的箱子,有這么大,”秋蝶一邊比劃那箱子的大小,“四個人抬,我聽那掌柜報,什么金銀元寶、綾羅綢緞應有盡有。比別家的小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p> 若月聽的心潮澎湃,她在陸府從來都是被人忽略的角色,夾著尾巴做人慣了,突然有人這么重視她,除了開心,還有對吳廷英的感激。這個人現在如此待她,可以想象以后婚后的日子,更是甜蜜順遂。
雖然聘禮最后都到不了她手上,但她看重的是個心意,再說,吳家是江夏首富,嫁過去后,好的東西只多不少,過去臻月、映月,甚至綰月稚月有的東西,她都會有,甚至她們沒有的,她也會有!
而聘禮下的如此重,陸府必然也不好將嫁妝會的太寒酸。她還一直戰戰兢兢擔心自己成為陸家的老姑娘,沒想到不僅不會,還能風光大嫁,惹來京都眾多閨秀的羨慕。這是她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果然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前面十幾年吃的苦,都是為了讓她日后遇上良人!
秋蝶還在繪聲繪色地說著,若月在心中暗暗刻畫下她的夫君的模樣、想象著未來的美好。向來謹慎的她此時被幸??M繞,一時卻疏漏了。
站在她院里的染月,將秋蝶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也不怪她偷聽,是秋蝶的聲音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