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的怎么才來？”

　　一開口，貓就罵罵咧咧。

　　“等你那么久了，這才開竅嗎？你這無可救藥的蠢貨！”

　　我睜開了眼睛，看到貓穿著靴子，披著斗篷，英姿颯爽地立在漆黑之中。

　　“我終于睡著了？”

　　“終于！”貓強調道，“要是夠聰明，你早該在半個月前開春時就那么做。”

　　我環顧四周，漆黑一片，半點亮光都沒有，但這絕對不是地窖里。

　　我長出一口氣。

　　“說得倒輕松，”我說，“只要我能在氣泡里完全地睡著，你就可以借我的夢境來到湖底……這種訊息，你為何不早些派小王來告訴我？”

　　貓沒有理會我的詰問，只是圍著我轉圈——兩只后肢著地，前肢叉著腰，打量著四周。

　　“這里就是湖底了？”

　　“我身體所在的位置，正是氣泡的中心，”我說，“阿爾法區，緊挨著那個用玻璃罩著的九間屋子。”

　　“九盒子。”它說。

　　“什么？”

　　“用玻璃罩住的九間屋子，名字正是‘九盒子’。”

　　我咂了咂嘴，沖貓皺起了眉頭。

　　“喂！我說，貓先生，我固然知道你能夠進入我的夢境，但在夢里相遇是一回事，進入別人的夢境順便覬覦一番別人的思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可不太好吧？”

　　貓站住了腳，像是聽到什么天方夜譚，瞪著那對又大又圓的眼睛看我。

　　“你他媽的在說著什么混賬話？”

　　它從喉嚨深處擠出這么一句話來。

　　“九盒子，那是我在將關著笙承君的九間屋子命名為阿爾法之前的想法，”我說，“單純只是一時的念頭，并沒有喊出口，連自己一聲都沒叫過。既然只是我腦子里一時的念想，你豈不是掃描過我的想法？否則又如何得知呢？”

　　貓發出了“嗤”的一聲響。

　　“在我的那個世界，”它說，“在域里，它的名字正是‘九盒子’，那名字和你半點瓜葛都沒有。”

　　我哭笑不得。

　　它繼續踱著步，在黑暗中上下打量著什么。

　　“你就獨自一人在這鬼地方，和秋芥那個混賬對著干？”

　　我順著它的眼神環顧四周。

　　“莫非你能看清這地方？”

　　“再清楚不過。”

　　“可……這黑黢黢的一片，不是我的夢境么？”

　　“對你來說是夢境，對我來說，了如指掌。氣泡、廢墟、射燈、亂石、沙丘、地窖……等等，那是什么？酒壇么……你該不是喝了酒才勉強入睡吧。”

　　我訕笑了一聲。

　　“我有我的方式。”

　　“傻氣！”

　　貓煞有介事地繼續轉圈，將周遭的環境查看了個遍。

　　我坐直了身子。

　　“接下來，要怎么做？”

　　貓沒有馬上回答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將四周檢查完畢后，才回到我面前坐下。

　　“接下來，我就要帶上所有的時貍，沖出湖面而去。”

　　它用近乎斬釘截鐵的口氣和我說。

　　“一旦我從這里上去，就和時貍們合而為一，穿透湖水這種介質就并不在話下。我解讀了明處士石碑，線條人早已全在良渚遺址集合，一旦我領著時貍飛至‘門’前，線條人就能安全地帶著各自的時貍回到‘域’去。而你……勢必要去拯救你的朋友吧？嗯？連救生物資都準備好了。”

　　我點了點頭。

　　“湖水一直在上漲，”我說，“但幾天前突然停滯了，水位漲到了某個高度，便猛地作罷。恐怕是時貍不斷釋放著，忽然間因為什么緣故停止了。我一直觀察著‘九盒子’，房屋墻體的流光儼然停止，秋芥衛兵們的執勤頻率也比往常高多了。所以，以我的理解，事情多少是發生了什么轉機。”

　　“說你傻氣，在某些時刻倒精明得很，”貓將爪子放在兩條后腿上，“秋芥不斷從‘域’攫取東西來著，科技也好，時貍也好，一直都沒停過。”

　　它抬起爪子，捋了捋臉龐左側的胡子。

　　“在兩個不同的疆界之間悄悄地、不為人知地搬運東西，一旦被曝光，就會面臨世人的批評，接受懲罰——這種事情，在你們這個世界有個專業的名字吧？走私？差不多是那個。假如把秋芥的行為稱為從‘域’界走私物品，那么你那朋友的女友，卓美琳，事實上就充當著走私通道的角色。”

　　我注視著貓的臉，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上來，好歹花了片刻時間才把它的話消化完畢。

　　“走私通道？嗯？”

　　貓點頭。

　　“你沒聽錯，或許稱之為走私通道都不恰當也未可知，因為畢竟走私還講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所謂盜亦有道。但秋芥那路貨色似乎根本不講究這些道義，他只是單方面地從‘域’獲取東西。時貍就不消說了，影幻技術、活體建筑、暗物質懸浮……泛華都的那套科技已經一點點地被他掌握在手……”

　　我不覺想起夏鲌的“阿爾法湖山盛筵”，在為千惠精心炮制的演唱會上，那奇怪的“云端投影秀”。

　　“何以確認呢？”我問。

　　“什么？”

　　“何以確認卓美琳就是秋芥的走私通道？”

　　貓“唔”地應了一聲。

　　“作為你這等凡夫俗子而言，自然是無法想象的，縱然想破腦袋都沒用，”它說，“在‘域’那個世界，卓美琳的意識化作了一個叫‘姵’的女孩。姵智商奇高，才華出眾，在泛華都和自在島兩邊都占據絕對核心的地位，處理起事務來游刃有余。所以，秋芥既想要科技，又想要時貍，除非通過姵這樣的人，否則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皺緊了眉頭，沉默良久。腦袋里的疑問一大堆，整件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依靠現實的理性能夠推斷的層面，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相信貓的話也未嘗不可。

　　“倘若真是那樣，卓美琳，亦或是那個姵，為何愿意充當秋芥的通道呢？”

　　“不，不，”貓又站起身來，抬起右邊的爪子輕輕地揮擺，“卓美琳，亦或是姵，根本不知道自己充當通道的事實。按照他們最早的約定，是卓美琳自愿前往域，在頭腦里獲取、存儲了必要的科技之后，由秋芥操刀，確保她能帶著意識和記憶回到這個世界，‘域’計劃隨之關閉；但人所不知的，是秋芥顯然已經背離了約定，卓美琳被動地充當了通道的作用，只要她的意識尚在域留存，秋芥就能通過她來抓取‘域’當中任何想要的東西……這么說，你可明白？”

　　我任由貓的話一點點在腦子里滲透，默默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