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靜地可怕。成易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別人的眼里,但自己又分明摸不著頭腦,這種感覺糟透了。他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試圖平復心境。
“怎么不說話了?”那聲音再度響起。
成易沒有吱聲,看起來如同睡著了一般。
那聲音也跟著默不作聲,空氣靜謐得好似凝固起來。
足足過了五分鐘,成易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頃刻之間,他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方才的白色空間倏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開闊的球形會場。會場周遭的座位上,密密麻麻坐滿了人,成易所坐著的位置,正是會場正中的一方舞臺。“嘭”地一聲巨響,從正上方方向射下高亮的聚光燈,準確地打在成易身上。
隨著一陣嗡嗡作響的機械聲,一只蛋殼狀的飛行器穩穩地接近高臺,停在成易近前。飛行器上站著一名留了白色長胡子的老者,穿著紫色的長袍,一如神話傳說當中的巫師。
“你便是尤利口中的影幻師?”巫師說。
成易站起了身子。
“是影幻導演?!?p> “有趣。”
巫師的眉毛很長,胡須濃密,除了隱藏其中的眼睛,成易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尊士?”成易問,“或者說在座的都是?”
巫師轉身掃了一眼遠處的坐席區,那里人頭攢動,好像蜂巢一般。繼而,巫師回過頭來打量成易。
“隨你怎么叫,”巫師說,“我,恐怕和你認知中的‘個體’概念,完全不同?!?p> 成易輕輕地吁了一聲,緩緩地抬頭,任由高光燈打在臉龐上。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球形的會場驀然消失了,方才的白色空間再度出現。所不同的,是巫師并未消失。
“以這樣的方式和你溝通,也許會順暢些,”巫師說,“并不是有意嘲笑,但和你交流必須如此——不論別的文明是何種程度,人類總是標榜自己能夠理解,但事實上,別的文明必須以你所能理解的維度站在你的面前,才能開啟對話……人類的意識永遠都無法真正超脫對群體與個體差異化特征的理解?!?p> 成易皺起了眉頭,一時間難以理解巫師的話。
“剛才的會場,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
“影幻場景,作為一名影幻導演,我想你應該能理解。”
成易撇了撇嘴。
“想必你便是那樣呈現給尤利的吧?上千名尊士?嗯?”
“誠然?!?p>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一群人?還是一個人?”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是一個生命形態,并不適用于你那種分類法?!?p> 成易定定地看著巫師。
“亞史前的遺物?嗯?如果我可以那么說的話?”
巫師以一種鷹鷲般的眼神看著成易,仿佛恨不得啄開成易的腦袋看個明白。
“那個叫做黑的家伙,統統告訴你了?”
“告訴哪些?”
“亞史前,水下的九盒子,獨立的系統,這個世界的起源……一切。”
成易嗤地笑出了聲。
“他無需告訴我任何東西,原本就是同一個人——我們在那個空間里的名字叫笙承君,陰差陽錯的,是來到這個空間時劃分為了兩個個體……成易和成信,一對雙胞胎兄弟,不過是一個意識的兩個部分,成信,也就是那個黑,較為全面地保留了笙承君的回憶;成易,則更多地保存了笙承君的個性?!?p> “那么,如今兩人的境況如何?”
“合二為一?!?p> “有趣!”
巫師一邊上下打量成易,一邊在他身邊來回踱著步子。
“如此說來,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成易?黑?或是笙承君?”
“哪個都可以,”成易說,“使用你喜歡的?!?p> 巫師禁不住地大笑了幾聲。
“實在是有趣啊,”他說,“看起來,秋芥的‘域’還是存在著BUG呢?!?p> 對于巫師的話,成易看起來茫然不知。
“秋芥?域?”
巫師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成易,很快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呣……看樣子,一時間還是沒有達到完全通曉的狀態嘛!”他說著,繼續踱著步子,“那個時空下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系統,創造者的名字叫秋芥,創造的系統被命名為‘域’?!?p> 巫師揮了揮手,成易身邊憑空多出一張沙發。等成易反應過來,抬頭看對方時,發現巫師已經安坐在一把白色椅子里。
巫師朝成易攤了手,示意他入座。
“為了讓談話更舒適些,讓我們還是遵循一些人類的禮儀和習性較好?!?p> 成易在沙發里坐了下來。
“可能吸煙?”他朝巫師問。
“大可以自便?!?p> 話音剛落,成易面前又出現了茶幾和煙灰缸、火機。成易從衣兜里掏出芙蓉煙點上,感覺終于放松了不少。
“要不要我換一個你更中意的造型?”巫師一邊對成易比劃自己的身子,一邊說。
“大可不必?!?p> 成易訕笑著,大口抽著煙。
“那么,直說吧,”巫師說,“穿過特定的通道,鉆到了這里,你想要什么?”
成易抬起頭,思索了好幾分鐘。
“一時間很難講清楚呢,”他皺著眉頭說,“一開始,在十層級提出和原來婚期未滿的妻子提出了離婚,滿腦子想得都是進到這里,親眼看看你,想要親口問問你,這世上的規則到底是如何制定的?為何要定下七年的婚約?為何人的一輩子,一定要拾階而上?”
他頓了頓,接著說:“后來到了自在島,見了成信,之前的那些問題似乎全都迎刃而解——或是說不再像原本那么懷有執念亦未可知。但心里不禁又萌發了一連串嶄新的問題,尤其是和成信合二為一之后?!?p> 巫師雙手手指交叉,放置于膝蓋前。
“不急,一個一個說?!?p> 成易“唔”了一聲,再度仰頭想了想。
“首當其沖的問題,恐怕就是自在島的安危吧,”他說,“根據成信的理解,自在島原本可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島嶼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