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的港口通道里,雷車在直直地朝上升騰。
成易所要去的,是一般情況下絕少去的至高層。由于沿路沒有需要停靠的層級,眼下港口智能機器人把上升的速度調快了許多。
成易掐指一算,在自在島上已經呆了近一個月了。或許是業已熟悉了自在島上的生活,如今對窗外到處彌散著科技氣息的風景倒有些見生了。在鈦米世界大廈四周,正播放著一則全新的影幻作品。成易擰開了雷車上的感官通道,三人頃刻置身于蔚藍色的天空下,遠處是幅員遼闊的山川,以及綠色的草原。蝴蝶在身邊翩翩起舞,目光所及之地,全開滿了粉紅色的花,空氣中充溢芬芳的花香。
“多美的世界!”后座的看護師禁不住地呼道。
“那只是一則香煙的影幻廣告,苣做的,”壽帶說,又轉向問成易,“沒記錯的話,是你臨走前托付苣的吧?”
“誠然。”
“好縱然是好,為何不添加香煙的氣味呢?”壽帶問,“客戶能讓你們那么干?”
成易微微一笑。
“不添加香煙的氣味,只是我一時的想法,真的能讓客戶同意那么干,則完全是苣的能力所致……老實講,換是我,也不見得能說服客戶吧。如此說來,苣還真是不可多得的影幻廣告人呀。”
“哈!”壽帶笑了一聲,“在說服人方面,她確實是個天才,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后排的看護師不認識苣,顯然也不了解兩人所說的具體事由,只是大口地呼吸著淡淡的花香。
“嘿!你可悠著點,”壽帶朝看護師說,“雖說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終究不是什么真花香來著,怎么說都是一種化學試劑,吸多了可沒什么好處。”
成易關閉了感官通道,說:“菲亞調的通道,安全方面不成問題,我了解她。”
看護師沖壽帶一笑,意猶未盡地望空中大口地呼吸漸漸消散的氣味。
“從來沒有這樣的體會呢……這影幻作品可有名字?”
“《亞·蝶》。”成易回答道。
“不賴呢。”
看護師微笑著閉上眼回味。
一旁的壽帶滿腹狐疑地看了她大半天,禁不住問:“喂!我說,一直就想問你來著,好端端的,你怎么會跟著我們來泛華都呢?不是應該留在姵家才對嘛。”
“因為姵要我來啊。”她微笑著對壽帶說。
“她要你來?嗯?”
“正是呢,她要我來幫忙。”
“呃……你又能幫上什么忙呢?”
“她是尤利的女兒,”前排的成易解釋道,“尤利私下委托我來自在島找他多年前離家的女兒,便是她;姵知道了這個事情,便讓她跟隨我而來,請她在必要的時候幫我說服尤利。”
“得,得,”壽帶一邊咂嘴,一邊抱著后腦勺倚在車座上,“我不過離開了四五天,一切就都模樣大變,真是個瘋狂的世界。”
到了目的地,雷車緩緩地駛入港口。
車子停靠妥當,成易等人打開車門,一時間竟然難以適應眼前的景象。
目光所到之處,無一不被簡潔的白色金屬覆蓋,空蕩蕩的港口大廳見不到一個人——檢察員的職責,由一個人形機器人代替,另外還有一組復合型機械手負責為三人掃描、測量生理狀況,并用攜有消毒水的強風進行殺毒。三人魚貫經過機械手的處理,一如自動工廠里的流水線。
消毒完畢之后,成易被告知:雷車停靠在港口即可。
“可是,我們來這里可不是觀光的,我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前去閣部處理,該怎么辦?”壽帶問。
“沿著走廊到頭,有往返于各個大樓的懸車專列,方便得很哦。”機械人回答。
走出了港口大廳,三人走進一條又寬又長的走廊,走廊的層高高得嚇人。事實上,這里幾乎所有的建筑天花都異常地高。
走廊南面高聳的墻壁上寫著大大的“H”字母,成易不禁駐足仰頭觀瞧了許久。
壽帶也跟著上前打量。
“H層?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來過么?”成易說,“躍層的時候。”
“我可沒來這里,那時候也只是為了尋找一兩處酒吧,哪會想著到處亂跑……我說,作為尤利的女兒,看護師多少應該知道這個么?”
“H是至高的意思呢,”看護師笑吟吟地說,“你看,泛華都的建筑都是在自我生長的,這個總知道吧?”
壽帶點點頭。
“但H層是固定不變的,生長的部位永遠在下面,”看護師用手朝下方比劃了一番,“也就是中上層。”
壽帶皺著眉頭說:“你的意思是,泛華都的樓層都在同時往下生長?”
“對H層來說,同時往下生長,導致H層及以上的至尊層愈來愈高,基本就是這樣。”
壽帶吐了吐舌頭。
三人繼續沿著走廊前行,一路行到盡頭,最終迎接他們的,是一處閃爍著霓虹的車站前。十多輛灰色的列車車廂緊靠在月臺前,四周空無一人。
車站是封閉式的,想要走進列車車廂,必須按鍵打開自動玻璃門。看護師帶領兩人乘上其中一輛,那車頭上閃爍著“閣部”的字樣。
車輛剛一啟動,率先鉆進車廂的壽帶就忙不迭地招呼成易。
“喂!喂……快來看這個!”
車子里并不亮堂,車窗里能漏進來的光少得可憐。成易走至壽帶身邊的座位坐了,順著他的眼光朝車窗外望去,不覺目瞪口呆。
車窗外的光景,并非尋常層級司空見慣的灰蒙天空。事實上,車窗外根本看不到什么天空——在頭上方,他們唯一能看到的,是齊勻堅硬的平面。
平面成灰白色,看不出來是什么材料,大得可怕,成易透過車窗左右張望,根本看不到邊。參照隔壁并駕齊驅的車廂,成易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所在的車廂原來是通過一支粗壯的金屬桿懸掛在平面下,移動時也是按著平面上密密麻麻的軌道進行。
“我說呢,難怪叫‘懸車’!”壽帶嘆了一聲,“原來本身就是懸掛著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