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易看來,那座黑色建筑像極了一只摩天尺寸的機械表。
密密麻麻的軸承與齒輪彼此咬合著、傳動著,發出令人不安的咔咔巨響聲,一輪足有足球場般大小的圓形金屬輪在無數齒輪的作用下悄無聲息地轉動著。軸承上,臺階上,爬梯上,到處都站著人,他們手里拿著工具,身上背著包,都在細心觀瞧著機器,看樣子都是為了保證機械能夠正常運轉的維修工。建筑下方四角是以鋼梁、金屬墩鑄成的柱子,在正中形成一個方形的入口,入口到處是白色的霧氣,并在白藍相間的指示燈照耀下彌散出神秘的氣息。
入口不遠處有一行人在等候,為首的是一名身穿褐色長袍的光頭男子。男子戴眼鏡,皮膚偏黑,牙齒很白,不茍言笑。
絡腮胡上前和男子交談了幾句,男子頻頻點頭,而后來到成易和壽帶近前。
“我是這里的管家,叫我管家。”
男子自我介紹,并逐一朝他倆介紹了押送他們來此的人。盡管一時難以適應,但成易總算知道了他們的習慣,那便是他們不用名字來稱呼彼此,而是用工作名稱來代替。比如絡腮胡叫“武士”,刀疤男叫“機械師”,綠衣女子叫“獵手”,剩下的壯漢當中一個叫“騎手”的,還有一個叫“牽引師”的,其他人成易一概未記住。
“武士會帶你們去見該見的人。”
管家說道,并和武士、獵手等人交待了幾聲,隨后擺了擺手,轉身忙自己的事去了——四五個維修工手握工具,正在不遠處等待他。
武士等人領成易和壽帶折往一條西邊的坡路,開始拾階而上。一路上圍觀者越來越多,人們細細簌簌地議論著,用手朝著成易和壽帶指指點點。
“從沒見過數量如此多的媽媽們。”壽帶嘀咕了一聲。
“他們沒有惡意。”成易說。
上坡路其實是一條弧形的環山路,行走了十多分鐘后漸漸朝北行進。山道于路邊種植了同一種類的樹,樹高矮不一,有的只有一人多高,有的長成十來米高,樹葉郁郁蔥蔥,樹梢開滿了毛茸茸的黃色長條狀花朵。
成易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氣味,味道很奇怪,但一下子說不上來是什么。隨著路邊樹木原來越密集,那股奇異的味道也越來越重,成易猜大體上是那些樹木發出的味道,或是樹木開花造成的亦未可知。
當成易剛開始感到口干舌燥時,為首的武士停下了腳步。
他們所來到的,是一套白色的庭院面前。庭院關著門,越過圍墻,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幢莫約三層樓高的白色住宅。
武士在鐵門上按了門鈴,不多時,門內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鐵門被打開了,探出一個中年女子笑吟吟的腦袋來。
武士朝女子附身行了禮,女子閃出身子,也微微地鞠躬還禮。女子身穿白色連衣裙,頭上也系著白色的頭巾。他們彼此低語了幾句,女子捂著嘴巴笑了幾聲,然后再次朝武士鞠躬。
“留在這里。”
武士對成易和壽帶道,說完便領著機械師、獵手一行按原路返回。
“請隨我來。”
女子說道,并伸手將成易和壽帶請進了鐵門。
門后的庭院別有洞天。極具簡約設計風格的房屋和走廊,均由白色細紋花崗巖鋪砌而成。庭院正中是一塊精心打理過的、綠油油的草坪,中間穿插平鋪了黑色的砂子,種了兩棵松柏樹、一棵桑樹,黑砂的正中嵌著一排整齊切割過的白色巖石,正面看去像一塊塊刀切面包,但側面看去便成了起伏有致的假山麓。
女子在前方帶路,成易和壽帶在后,沿著花崗巖走廊直走到底,爬三折樓梯上了二樓,并走進南邊第二間房子。
那是一間半開放式的會客廳,層高極高,導致空間很大。U形的一體沙發,正中擺著一張茶幾。茶幾東邊白墻依舊以白色花崗巖炮制,所不同的是巖石面上刻出了形同太陽的紋絡;西邊的墻面用整面的玻璃墻隔出了一個與外界連通的空間,里面是一方不大的草地,草地上種著松柏,樹被修剪成月牙的形狀。
白衣女子請成易和壽帶在沙發上入座。
“叫我看護師。”
女子自我介紹了一聲,讓兩人暫且休息片刻,說自己前去為他們泡一壺茶。
壽帶與成易環顧四周,房子南面也是玻璃墻,但用百葉窗擋著。壽帶上前用手指撥開簾子,朝外張望。
“好家伙!”壽帶說,“這里能看到整個自在島!”
成易循聲上前,果然能清楚地看清庭院圍墻外的景色——近處,能看到沿路種植的、散發著莫名其妙的怪味的樹林,以及曲折上行的山道;遠處,正是那一望無垠的白沙漠,沙漠正中那九間方正的灰白房子,以及稀疏穿行的老爺車子都清晰可見,只要稍微認真些觀瞧,連南邊盡頭的鎮子都盡在眼前。
“精子的味道。”壽帶突然說了一句。
“什么?”成易皺著眉頭問。
“那些樹木,散出的奇怪味道……據我所知,只有一種樹開花時有這種氣味,就是板栗。”
成易癟了癟嘴,對壽帶的說話不置可否。
女人端著一套茶具回來,她為兩人分別倒了茶,成易和壽帶挨個道謝。茶很香,像是某種新鮮的綠茶,成易連著喝了兩杯,很快解了渴。
“好精致的設計,”成易嘆道,“在這座島上能看到這樣的房子,真是意外。”
看護師朝成易燦爛地笑著,仿佛很高興聽到他夸贊房子。她繼續為兩人斟上茶水,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一股子優雅氣息。
“請恕我冒昧,但是,兩位當中到底誰是壽帶?”她問。
被人突然點了名,壽帶不覺得一愣。他反應了幾秒鐘后,才緩緩抬了抬手,算是作了答應。
“啊,原來是你,昨天你叮叮留言給了姵?”她又問。
壽帶茫然地看了看她,又回過頭與成易面面相覷。
“我確實留了言……你怎么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