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老板娘所言,午餐的主菜為清一色的海鮮。水煮海螺、爆炒蟶子、燜黃魚、清蒸海蟹,外加拿海蝦與蛤蜊煮的湯。花樣繁多,味道也不錯,壽帶與成易毫不客氣,大快朵頤。
“不賴不賴。”壽帶說,撫摸著自己撐飽了的肚子。
吃完飯后,到海邊散步,似乎是成易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眼下根本沒有其他稱得上能做的事情嘛。他告別了壽帶,兀自踱出了門外,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來,朝著一只潛伏于后門昏暗角落的器物盯瞧。
那是一只方頭方腦的老式投幣自動售貨機,里面一排排地列著啤酒罐。
“這可還能用?”成易手指著機器,問吧臺后臺擦玻璃杯的老板娘——不論何時,她似乎總能找到些東西擦拭。
老板娘沒有吱聲,只是徑直打開吧臺前的抽屜,從里面摸出三兩個硬幣,挨個拋給他。
“老古董的東西了,你隨意,記在你賬上。”
成易用那些硬幣換了四罐修道院白啤酒,問老板娘要了袋子裝上,心滿意足地走出了門。
從旅館走向海邊,莫約穿過三條街即可。成易踏著用大塊花崗巖鑲嵌而成的街道,一聲不吭。此間的石頭想必與泛華都的建筑屬性完全不同,因為成易頭一次聽出自己的腳步聲竟然是“沙沙”的,而非“帕帕”的。那“沙沙”的腳步聲撞擊在巷子兩面的房屋墻壁上,再與新的腳步聲混成一片,明明發生在腳下,聽起來卻宛如來自遙遠得不知何處的地方。
我正踏踏實實地走在用石頭做成的道路上。成易像是確認一般地和自己說。
街區的盡頭是一處同樣以花崗巖鋪砌的廣場,異常寬闊,廣場的盡頭徑直延伸至海里,沒有任何稱得上防護設施的東西。尚未走近廣場盡頭的成易抬頭看看那一片與泛華都一般無二的天空,再看看四下延伸的花崗巖地面,心里突然襲來一陣美妙感。
沒錯,一股子美妙的感覺直涌心頭,似乎像海水一樣,足以將平時多如細沙的煩惱洗刷一空。當然不是眼下這般黑黢黢的海水,要成易來說,自然是如同影幻作品當中的大海才行,還必須帶著菲亞博士調制的海風。
但就算是黑色的海水,只要還沒出現在廣場盡頭,似乎就無法動搖成易心中突遇的那股子美妙感。他伸手從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用小拇指扣開拉環,仰頭咕咚咚地大喝特喝,低頭時發現竟然一口吮干了。
一條身上僅有黑黃兩種顏色的大型犬不知從什么角落跑了過來,繞著成易激烈地跑著。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那股子美妙感吸引來了狗,隨著狗不停盯著自己手里的易拉罐看,他想或許狗是被啤酒吸引來亦未可知。
“你要這個?”
成易朝那條大型犬揮了揮手里的空啤酒罐。狗興奮地吠了幾聲。成易用力扔出啤酒罐,狗快速奔了上去,叼起來不知跑到哪里了去。
廣場盡頭緊挨著大海,海岸線的花崗巖石上坐了一排人。成易數了數,光眼前就有十五個人,遠處一路延伸開去。那些人人手一根竿子,正一臉嚴肅地釣著魚。
成易找了一塊干凈石頭坐下,起開第二罐啤酒,饒有興趣地看人們釣魚。
然而,老半天過去,那些人一個魚都沒釣上來,甚至連抬竿換餌的人都沒有。
“很抱歉,打擾了!”
成易朝最近的一個老人喊。
“你手里是不是該換餌了呢?”
老人扭過頭來看一眼成易,他的頭發和胡子都已經徹底變白,皮膚呈粉色,因為長時間在海邊吹海風的緣故,臉上干裂得厲害。
明顯聽得成易說話的老人只是朝成易笑了笑,并沒有說話,而是自顧繼續盯著自己的魚竿。
遠處,有人收起了魚竿,收拾好自己釣魚使用的家伙事,準備離開。成易再度揚脖喝干手里的第二罐啤酒,發出一聲巨大的隔聲。
老人聞聲再度回頭看成易,依舊沒有出聲,再回轉頭繼續看那魚竿。
“喂!”
身后突然響起一聲叫喚。成易回頭看,來人是壽帶。
“四處找你來著,沒想到在這。”
成易將剩下的兩罐啤酒給兩人分了。壽帶打開啤酒,喝了一大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皺著眉頭打量手里的啤酒。
“你哪兒來的啤酒?”
“旅館老板娘的自動售貨機買的。”
壽帶突然以極為較真地神態辨識啤酒罐上的字來,突然間如獲至寶。
“喂!喂……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啤酒?”
“修道院,上面不是寫了么?”
“可不是一般的修道院啤酒啊……”壽帶一邊說,一邊繼續打量酒罐,最后查閱到罐底時,突然一拍大腿。
“我說,這可是絕版的修道院啤酒,聽說目前整個泛華都也僅存十罐呢……”
壽帶心痛不已地說著。
成易只是跟著抬起手里的啤酒罐看了看,他并不對突然取得“絕版”身份的啤酒感興趣,抬手拍了拍壽帶的肩膀。
“你看那些釣魚的家伙。”
“那些釣魚的家伙?”
“正是,你仔細看,他們竟然不換餌來著,能釣上來?”
“他們不是在釣魚,”壽帶說,“他們沒和你說嗎?他們只是通過魚竿與大海對話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