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車子離開酒店,拐向黃龍體育中心。經過一個紅綠燈后,女子輕輕地叩擊副駕駛座椅,車子隨即停下。女子再次牽過小王的手,又將他拖起,下車朝體育中心跑去。
黃龍體育中心面積約有800多畝,主體育場可容納54000個觀眾,是ZJ省規模最大、功能最全的體育設施。從外觀看,它的主場好像就是一個巨大的、墜落于地面的飛碟,只在東西兩邊佇立起兩根高大灰白的石柱。
女子領著小王奔向西邊的石柱。在石柱腳下,設置了一個雙人木椅。這種木椅在這里隨處可見,主要是供來此運動的市民們休憩。時下是正午過后,周圍不見一個人,強烈的陽光被石柱遮擋住,提供了難得的涼爽。
女子領小王跑到木椅前,站住之后,示意小王在木椅上就坐。她挨坐在小王身旁,然后以一種淡然的神態看著他。
小王也以相似的眼神看著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自己突然與眼前的女子如此默契。
女子緩緩地脫下墨鏡。
小王眼前一亮,他萬沒想到,原本以為那濃妝之上的眼睛應該是不堪入目的無神,可結果恰恰與之相反。女子擁有著大而水靈的雙眼,柳葉彎眉,長睫毛,雙眼皮,雖然靜距離的觀瞧,能看到眼角終究無法掩蓋的魚尾,但因為得法而精心的打理,這些都顯得不那么明顯了。
更意外的是,隨著女子脫去墨鏡,露出雙眼后,原本木訥無表情的臉突然一霎活了過來,有了笑意,還頗具傳情。小王想:典型的江南美女。這時候似乎已經很難發現她臉上的坑洼了。
他感覺女子是從什么掛歷上跳下來的。他見過這樣的掛歷。
女子莞爾一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那樣的笑,他也似曾相識。
從她身上,不斷飄散而來的綠茶香水味,不知為何竟讓小王想起了熱帶海邊的暖風。
小王忘情地嗅這股味道,明明想掙扎著坐起來,但渾身動彈不得。
眼下,他對所發生的一切仿佛都很熟悉。
硬要追究起來,他覺得很久以前一定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抑或說,恐怕他一直在等待眼前的女子出現。
突然,石柱左邊的拐角處傳來說笑聲。兩男兩女四個年輕白領剛從超市買了東西,拎著大包小包的物件,相互攀談著朝木椅走來。他們經過兩人身邊時,安靜了下來,紛紛拿異樣的眼光看他們。
小王有些局促不安,盡管兩個人的年紀怎么看都不像,但如此挨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明明像是一對相處甚久的情侶才會干的事。
他看看女子。女子卻絲毫不介意,或者說甚至根本沒注意到有人經過也未可知。
等他們走過,女子站起身來,對小王深情一笑,并對他伸出了手。小王再度莫名地讀懂了她的意思:“跟我走”。他站起來,跟隨著她急匆匆地跑。
跑過一片草坪,來到人行道上,女子松開了手,與小王并肩而行。
“這次,你們公司的伍獲秋沒有來。”
女子說,她沒有抬頭,只是看著腳下的梭形花紋拼接成的人行道。
“啊,對,他沒來。”小王應道。
“我對他沒什么好感。”
“……是么,我也沒有。”
兩個人的步子都很急。小王能感受到女子快速的心跳。他仿佛很清楚女子接下去要帶他去哪里,就好像他能讀懂女子的心思一般。
他們經過一片工地。轟隆隆作響的挖掘機和切割機,掩蓋了來回車輛的鳴笛聲。污水從工地流出到人行道上,為方便行人,工人們在污水上墊上幾塊平整的花崗巖。穿著Gucci米色高跟鞋的她,小心翼翼地踩著花崗巖,輕盈地跳過污水。小王覺得她身高大約1米65,比自己矮一個頭。小王在身后看她鴻毛般地跳過污水,感覺她仿佛從三十幾歲,瞬間年輕了十多歲,宛如少女。
小王會心地微笑。
“笑什么?”
“……沒什么!”小王低頭,也踩著石頭走過污水。
工地是一塊正在建設的公園。小王看到一排排已經搭好骨架的原木矮房,整齊而精致,屋檐很長,末梢用紅色、綠色、白色的油漆統一畫上了極具少數民族風格的花紋。有的是鴟吻,有的是鳳凰,有的是文曲星,還有許許多多他不認識的符號。矮房的后面,有些用木材搭建的店鋪,里面堆積著少數民族服飾、樂器。
“這是我的項目。”女子說。“我準備在這里建一個淳安民俗主題公園,將來會成為會館。”
小王點點頭。
他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來自千島湖的小山村。如果真是那樣,小王想,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純真的女孩,毫無基礎地來到大都市,獨自面對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誘惑,用自己家鄉的藝術基因,愣是在熙熙攘攘的都市打下一片江山,真挺不容易的。或許,建造這樣一個主題公園,她并不是為了要賺回多少錢,而是為要以這樣的方式“祭祀”故鄉。
他想,也許女子不離婚,并不是因為懦弱,并不是而是要用另一種強硬的方式回擊那個男人,以至于讓其深感后悔。
小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這些想法的。
事實上,他覺得,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完全是別人灌輸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