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沒抓住手里的杯子。
“JUNNY,是你姐姐?做網紅直播的那位?”
“同時也是你去阿爾法尋找的人?!?p> 她用那雙漂亮的眼睛認真地看我。
房間的古琴背景樂突然停了下來,四下俱靜,唯獨能聽到窗外呱噪的夜蟲聲。
“也就是說,”我頓了頓,試圖厘清來龍去脈:“我那天登島,意圖尋找JUNNY一無所獲,而你和她此前剛見過面,她告訴你離開千島湖去了曼谷,可事實上當天她已經失蹤了?”
她點點頭。
“十分正確。”
音樂悄然間又響了起來,這一回換成了愜意的爵士樂。窗外的夜蟲們仿佛心領神會,識趣地暫時閉上了嘴。
“關于我去阿爾法是為了尋找JUUNY,你是如何知道的?”
遙散開頭巾,仍由頭發瀑布般散在肩上。
“正如我所說,他們都告訴我無法得知姐姐的下落,不應該得出任何不好的結論。但直感告訴我,她必然遇到了致命的危險——以她的為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按圖索驥,我通過酒店后臺一點點地尋找那幾天可疑的人和事,自然找到了你。于是從學校飛了回來,今天剛入駐這里,本想明天給你電話來著,誰知出了趟門就撞見了你。”
她將雙手置于雙腿間,看了一會茶幾上的酒。
我說:“看來,從心想事成的角度來說,貓尾確實比阿爾法好很多。”
她微微一笑。
“那么,你認為她遇到了致命的危險,是什么呢?”
她起身將頭巾放回衛生間,回來后在沙發上嚴肅地看了一會我。
“實不相瞞,我懷疑我姐夫殺了她?!?p> 我直起了身子。
“盡管談不上什么依據,可我就是那么想來著?!彼拖骂^,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給自己聽。
我們沉默了片刻。
“這可不是什么好直感?!蔽艺f:“和警察說了嗎?”
“這種事情,怎么可以和警察隨便亂說?!?p> “那么……為什么會那樣想?平時有什么蛛絲馬跡么?諸如你姐夫和姐發生過什么爭執、或者兩人感情出現了問題?”
她搖搖頭。
“這方面的話,一個也沒有?!彼肓讼耄糜沂职淹嫫痤^發?!皢栴}就在這,沒有任何跡象證明我的觀點,自然沒有任何人會相信我的話……我是說,就算連我的爸爸、媽媽,也不可能相信,他們只會覺得我在關鍵時刻添亂,最多一句‘烏鴉嘴’了事,搞不好還會覺得我精神有問題——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我點頭。
“我怎樣才能幫到你?”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盡可能地編織她的行蹤與軌跡,即便她是死了,我也要找到?!?p> 我大口地喝杯里的酒。
“嗯,但凡我知道的?!?p> 她再度起身,去吧臺拎過適才倒的酒。
“首先是你們之間的關系如何?親密到何種程度?”
她一邊分別給我和她自己斟滿第二杯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最后直直地看我。
“我說,既然答應了告訴我一切,就必須毫無保留——即便你們上過床,也得老老實實地坦白?!?p> “哪有的事!”我哭笑不得。
“我和她只見過一面,一起吃過一頓晚餐,只知曉她的職業和專長,知曉她的丈夫——你的姐夫在千島湖有家酒店,算不得親密的朋友。”
“呣,那你那天為何去找她?”
“這個么,”我用手持杯,不住地晃動杯中的酒,用手中的溫度蒸騰酒的香氣。“從根本上講,我并不是特意去找她,而是希望通過她找到我的一位叫笙承君的好友。笙承君某一天突然無緣無故地消失了,留給我最后的消息是JUNNY的電話號碼。我聯系過,JUNNY一開始沒反應,可不久主動約我進餐,并承認自己確實知道笙承君的名字,甚至知道他是為了尋找妻子卓美琳而來到阿爾法酒店。按照她的說法,你姐夫參與了一名叫秋芥的人發起的‘預知夢之團’組織,卓美琳恐怕與那個組織脫不開干系?!?p> 她認真地聽我說,時不時地抿酒。
“姐姐認識你的朋友笙承君?”
“我只曉得他們之間有過交談,你姐姐對此有所記憶,至于兩人是否相熟,便不得而知了?!?p> 她點頭。
“既然沒有找到我的姐姐,關于你的好友,你有什么進展么?”
“談不上什么進展。盡管沒有見到JUNNY,我卻在阿爾法前臺的雜志期刊中找到了他曾用過的房卡套,證明他確實在阿爾法住過。回到杭州后,我還通過一位原先在‘夢之團’待過的人嘴里得知秋芥發明了什么游戲……目前所知的便是這些。”
她皺著眉頭聽我說話,然后花了很長時間思考。
“無論如何,姐姐的失蹤,終歸是與姐夫、笙承君、那個叫‘秋芥’的男人,以及那個叫做‘預知夢之團’的組織有關,而她的失蹤,也發生在和你交流之后——我這么理解,沒什么問題吧?”
我砸砸嘴,想辯解一番,卻沒找到她話里有什么毛病。
“我十分不愿意承認是我引起你姐姐的失蹤……可你要這么說,也確實沒有什么問題?!?p> 她緩緩地點頭,依舊繼續剛才的思考。
“姐姐失蹤當然不是因為你,但是否是因為笙承君呢?如果真是姐夫,或是那個組織干的,為什么要讓姐姐失蹤呢?姐姐到底做了什么……”
“關于這些,恐怕我無從知曉。”
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漫無邊際地思索了許久。
“關于你的朋友,你打算怎么做?”
“找下去,找到人為止?!?p> 她“呣”地應了一聲。
夜深了,房間里溫度漸漸涼了下來。窗外一半的路燈都熄滅了,行駛的汽車也少了許多。房間里的背景樂不知何時關的,周遭陷入難以言喻的安靜當中。
我抬手看了表,對她說:“時間不早了,今天先到此吧?你也該休息了,或許我們明天再繼續?!?p> 她顯然還沒從思索中掙脫出來,皺著眉頭朝我點點頭。
我喝光杯里的酒,就此別過。她隨之起身,送我至玄關。
“我覺得,”她對我說:“你若找到了好友,似乎必然會找到我姐姐?!?p> 我朝她笑了笑。
“但愿如此?!?p> 她望了我一陣,突然不顧一切地撲至我胸前,緊緊地擁抱。
“拜托了,”她抽泣道:“盡管沒人關心,沒人知道,盡管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但事到如今,我才真的發現姐姐對我是何等重要?!?p> 我愣了一會,撫摸她的后背,然后轉身從一旁的桌子上抽過手紙,替她拭去眼淚。
她直起身子,破涕為笑。
“真是難為情,要是你的愛人來找你,突然破門而入,不知道要怎么解釋?!?p>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p> “什么?”
“要是她此刻真的破門而入,就好了。”
我將剩余的紙巾遞給她。
“除了你和JUNNY,我也深受其害,似乎已經到了無法置身事外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