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少女警惕地朝小光身后的巷子看去，又環視了一下四周，確認他想問的并非緊急情況之后，她說道，“但別停下來，我們邊走邊說。”
小光跟上少女的步伐。
少女接到訊息從“鏡屋”出來之后，整個人冷漠得像一座冰山一樣，反倒顯得自己吵鬧。
下車，出站，頭也不回，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甚至也不回頭等一等小光。
幾分鐘前的活潑亂跳與歡聲笑語，都似乎沒有存在過一樣。
就差提一把刀了。
“她怎么好像跟換了個人似的？”
小光忽然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二次對這個少女發出這種疑惑。
少女聽完小光的猜想，遲疑片刻，欲言又止。
“我可能說得不對……沒事，不必理我。”小光以為她又生氣了，連忙給自己找臺階下。
“不是，那倒不是。”轉移話題的契機來得太快，少女站定，抬手指了指前方。
“你瞧，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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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徑直來到309房間。
負責打掃的阿姨似乎是忙別的事情去了，打掃的工具留在原地，人卻不在。
309房門大開，可能是在通風。
但嗅覺靈敏的少女似乎還是覺察出了一些異樣。
她率先進入房間。
掃了一眼房間全貌，少女估量著房間的幾個出入口的信息，努力默記下盡可能多的客觀信息。
窗戶，門，通風口，均無被破壞的痕跡。
小光則再次環視了一下走廊，幫少女確認四周無人。
“有什么發現么？”小光問。
少女沒有回答。
這時她的目光掃到床鋪上的杯子。
“你過來看。”她招呼了一下小光，用手指了指，示意此處有蹊蹺。
小光應聲準備走近，此時另一處蹊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床邊。
這里……有一只高跟鞋？
踢了個底朝天，被垂下來的床單半掩著。
少女端詳起床單上的杯子，小光則是靠近了觀察這只引起他無限遐想的高跟鞋。
他是輕微的足控，鞋自然也知道得不少。
尤其是高跟鞋。
不會錯的，這是 Valentino 今年秋冬的款式。
鞋底很新，幾乎沒有什么明顯的塵土。鞋面幾乎沒有變形，里邊也只是輕微凹陷的痕跡。
——主人可能只穿過幾個小時。
37碼，100mm的根，微微翹起的尖頭。
——身高約莫165cm，還是一個桀驁不馴的高挑女人呢。
小光忽然想起來，便因為這一點，小學時，他曾被班里的孩子當做是“怪胎”。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上完體育課的小孩們發現，門口放鞋的地方多出了一雙鞋。
而且，是一雙高跟鞋。
自然是無人認領。
小孩們總是好奇，他們圍著這雙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有人來過嗎？”
“你看這么大，怎么可能？”
“有人偷偷穿來的嗎？”
“誰家老媽的鞋呀？”
“你媽的吧……”
兩個小孩子一言不合，甚至扭打了起來。
“是個女人，大概一米六，有點胖，鞋跟都壓歪了，也不換掉，因為這雙鞋很貴。”一向安靜如塵埃的小光，冷不丁地發言。
空氣突然安靜了片刻。
緊接著又馬上炸開。
“臭弟弟，你怎么知道！”
“誒，那這雙鞋是那個人的嗎……”
“你哪只眼睛看到啦？”
“你這個變態，你就喜歡盯著女人的腳！”
“我要去跟老師說，說你體育課溜了出來，在外面瞎轉悠……”
身材瘦小的小光被孩子們指著、戳著，竟全是指責的話。
我說錯什么了嗎？
小光迷惘。
他像極了漂泊在海面上的小舟，隨著海浪起伏，毫無脾氣，無能為力。
這時，一個女人赤著腳從體育室跑了出來，妝容精致，卻梨花帶雨，有些衣冠不整。
跑到門口，她愣住了。
自己脫在外面的鞋，被小孩子們團團圍住。
被團團圍住的，還有一個弱氣的小男孩，也不知道為何，他正在被指指點點。
小孩子們也愣住了。
微胖，一米六，很漂亮呢。
小光沒有說錯。
看到這出乎意料的一幕，她忽然被氣笑了。
從小孩子中間挑起自己的鞋子。
放平，穿好。
小孩子們盯著她。一雙雙大眼睛似懂非懂，咕嚕嚕地轉著。
穿上鞋子之后，毫無理由地，她忽然蹲下來問小光。
“你吃了沒？”
小光搖頭。
“那……我請你呀。”
她揉了揉小光的頭發，也不等小光回答，抓住他纖細的腕，把他從小孩群里拎了出來。
像從雞圈里拎出一只小公雞一樣。
吃飯間，小光才知道，她來應聘美術教師，卻被校長騙去體育室來面試。
“我一開始就覺得不對……果然，差點被欺負了呢。”她兀自說著，滿眶潮雨，連小光遞的薯條都沒有接過來。
外面開始下起小雨。
“抱歉，跟你說這些，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吧。”女人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抹去眼淚，生怕花了妝，卻看到小光無言地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小光那時候并不知道，小姐姐說的“被欺負”有什么別的含義。
正如小光也不知道，這位小姐姐為何要請他吃飯。
也許是因為相似。
因為那時，他也正在“被欺負”呢。
回憶到這里，他情不自禁伸手挑起這只落單的高跟鞋，這沉甸甸的、孤獨的、美麗的尖銳造物。盡管他知道，這有可能會被少女詬病是在破壞案發現場——如果這里確實是案發現場的話。
“光！”少女的低語將小光從沉思中喚醒。“有人來了！”
小光也聽到了走廊里的腳步聲正在朝這邊逼近。
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
腳步聲遲疑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響起。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藏這兒來！”
小光馬上行動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直奔衣柜。
衣柜的門虛掩著，小光隱約可以看到躲進衣柜的少女那一撇裙角。
他忽然想到一個不合時宜的比喻。
這裙角，竟像是勾引大魚上鉤的魚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