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常是因為被告知、被刺激、被教育,才會突然意識到一些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情。
這些事情,習以為常。
然而不點破的話,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產生這些概念。
說文雅些,便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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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之所以意識到自己從未對任意一個搭車人有過記憶點,是因為最近,讓他在意的人出現了。
而且,這個人很干凈,并沒有纏上任何事件。
多奇怪。
這世界上還有什么人,能憑空讓他這個無趣的上班族產生興趣了呢?
他捏扁了手里的豆漿紙杯,這時才想起,車廂里沒有可以丟東西的地方。
煩躁。
他又忍不住將視線重新調整回那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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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小伙子,讓一下呀?!?p> 他回過神來,原來是擋住老奶奶下車的通道了。
原來我還能看一個人看得這么出神呢,小光自嘲,揉一揉有些僵硬的太陽穴。
這個人是一個奇怪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裙子,好像從古代的畫卷里出來的一樣。
盡管現在有很多年輕的女孩很喜歡搗鼓漢服,小光也算見慣司空了。
但這個人不一樣。
怎么說呢?
尋常女孩穿著漢服,你可以一眼看出來,她是在復古、仿古。
注意,重點是“復”、“仿”。
再怎么窮究服飾的細節,祍、袖、裾、領、緣、袂,無一處出些偏差,路人也能一眼感受出,這些女孩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人,而不會真的把他們當古人看。
而這個女孩,有些不一樣。
小光反復揣摩形容詞,都覺得不甚妥帖。
思來想去,用原先直覺產生的第一印象來描述,恐怕再準確不過。
“好像……從古代的畫卷里出來的一樣?!?p>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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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不只是她的打扮。
她一直在盯著窗外,像一個木頭人一樣。
一天。
兩天。
三天。
這個讓他在意的人,連續三天都在這節車廂上。
三天下來,小光也看出來一些別的東西。
盡管每次坐的位置都不盡相同,或者給別人讓道之后,也會有些許挪移。
但少女的神態,以及她盯著的地方——從來沒變過。
發呆也許不難理解,但為何只對著那面玻璃窗發呆呢?
小光不解。
越是不解,他便越在意。
他環視周圍的人,似乎并沒有人同他一樣在意這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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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日子之于小光,只有工作日與休息日的區別,因而記住這是第幾天、而且是面對這樣如此沒有變化的對象,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容易。
第四天了。
這一天,他踉踉蹌蹌奪門而出,臨走前甚至忘記照鏡子整理衣冠。
糟了。
出門的時間慢了三分鐘,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上一次遲到,可能還是十幾年前母親不辭而別的那個清晨。
今天這次,是他有記憶以來的第二次。
不會搭不上那節車廂了吧!
他一邊趕路一邊伸手把鞋后跟帶上,狼狽得很。
啊。
就沒這么狼狽過。
我可是一個精準守時的上班族啊,混蛋!
當他到達月臺前時,那節他心儀的車廂,剛剛好關上了門。
砰——
光速關門。
哦吼。
他面無表情,端莊優雅,緩緩踱步,宛如搖著大尾巴的狐貍。
退后黃線一米開外的地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等待下一趟車。
然而其實心里早已焦火燎原。
眉頭微皺。
啪嗒——
又一個豆漿杯被捏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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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趟車很快便到了。
當當當——
小光跟著人群上了車。
坐定。
今天難得有空位,真說不準是狼狽的一天,還是幸運的一天,只是大概不會遇到那個人了吧。
畢竟那個人,已經連續三天與他出現在同一趟車廂里了,雖然無意多加揣測,但想必也是一個非常精確的人,倒也對脾氣。
想到這里,他忽生憾意。
但這憾意只是一剎那,在他抬頭的一瞬間,這憾意瞬間變被另一種情緒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