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身體好些了沒？”

　　顧浩和妻子一同住院的時候，孫子盛獨自一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補品，滿臉堆笑地走進了病房。

　　顧浩有些意外會在這里看見他——他明明沒有告訴任何人住院的消息。與此同時，他的心底忽然間生出了一絲愧疚。

　　從搜集證據開始，顧浩就和他這位“老板”站在了對立面，對于這之間的得失，他從不在乎。

　　但除此之外，他們還是舊友。

　　顧浩在大學里的見識，是孫子盛帶他到處涉獵的；他能辭去教師的工作專心于研究，也是在孫子盛的支持配合下的。可以說，顧浩能走到這一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

　　而現在，要把提攜自己多年的人推上判決臺，他卻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孫總，有事去會客室說吧。”鐘溫謹向他提議道。

　　“好啊。你們能走動吧，要不要去推個輪椅來？”孫子盛面露關切地向顧浩問道。

　　他的目光真摯而誠懇，顧浩面對這樣的他，有時會懷疑，或許一切是自己想錯了。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如反手一掌，生生地抽打在他的臉上。

　　“你看看，我來探個病，還得勞煩你們下床招呼我。”孫子盛一進會客室，便坐在正中的沙發上，說道。

　　顧浩和妻子在一側的沙發并排坐下，鐘溫謹則停在門口，等在外面。

　　“麻煩孫總，我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覺察到丈夫面色有恙，杜蕊笑著回道。

　　“那就好，聽說讓你們都昏了過去，我十分擔心呢。”孫子盛說著，仰身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顯得甚是舒適。

　　“只是受了點驚嚇，沒……”顧浩緩和下心內的情緒，剛剛開口，卻被孫子盛接下來的一句話堵在喉中。

　　只聽他徑自說道：“不然又像以前那樣，險些害了你們，那我可真是罪過了。”

　　會客室中，空氣凝滯了一秒。

　　“什么……”杜蕊臉上的笑還沒完全消散，愣著問道。

　　顧浩卻心里咯噔一下，似有不妙的預感，豎起耳朵僵在那里，等待著孫子盛接下來的話。

　　孫子盛沒有讓他“失望”。

　　“現在身體恢復得差不多，還想繼續去嗎？哦，對，資料沒了……是沒了吧？”孫子盛眉毛一翹，問道，“顧浩啊，其實我早就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你……但我沒想到，你竟一個字都沒問過我，就直接去了。”

　　說著，孫子盛一拍大腿，嘆了一口氣。

　　然后他又突然一笑，仰頭看著天花板，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事，說道：“不過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也給了這么多成果。而且想當初，還差點害了你女兒呢……記得嗎，十年前？我本來只是想讓鐘總分分心，贏了康承拿下項目——那對英盛來說可是個重要項目啊。誰想到那個人竟然連你女兒也一起抓了，還下那樣的狠手……不過也多虧這樣，咱們才又見了面，你女兒，不是也要和跟她共患難過的王子要辦婚禮了么？”

　　孫子盛往門口看了一下，鐘溫謹背靠著墻，露出一半身子，默然獨立。

　　他的一段話，信息量實在太大。顧浩和妻子怔怔然反應半天，才終于明白了他言語中的真相——這場車禍，是他在背后的阻撓，十年前女兒女婿的那起綁架案，也是他的手筆……

　　“你！”杜蕊氣急怒道，剛想站起，卻被顧浩緊緊拉住。

　　他緊繃著身子，一語不發，直直地盯著笑容滿面的孫子盛，第一次發現，他現在才看懂了他的這副表情。

　　“資料沒有備份是最好，要是有嘛，也得好好藏起來，畢竟凝凝這么大了，也要嫁人了不是？”

　　說著，孫子盛拍拍身子站起來，笑著上手扶起顧浩。“咱們還得繼續一起工作嘛。”他按了按顧浩的肩膀，邁著大步往門外走了出去。

　　走廊上，卻正巧碰見趕回來的顧凝。

　　“多好的閨女，是吧老顧？”

　　“小鐘總，你也娶了個好媳婦喲，可得珍惜。”

　　“得，那我先走了……好好保重。”

　　那是顧浩聽孫子盛說過的，最令他心內發寒的話。

　　他明白了。

　　是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