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春暉定睛細看，還想看清楚。
先前那個一身痞子氣，時不時就露出暴躁神情，似乎除了手中的骰子，和嘴里念叨著的月丫頭，就再沒有放在心上的東西的華應波，當真在看向小路那邊的時候，忽而整個人如出鞘的利劍？
但鮑春暉仔細看到的，只有步伐匆忙到小跑地向華凝月走過去的華應波。
“月丫頭！你可算回來了！”
粗啞的嗓子，離得遠遠都可以聽清。
“二叔，你一直在等我回來啊？”
夜色中，華凝月微微彎起的唇角，如燭光輕搖。
明亮溫暖。
“啊哈哈，”華應波只在笑，“沒必要提，沒必要提！好不容易回家了，你趕緊回去泡個澡，休息去！”
“怕是不行。”華凝月微微搖頭。
“華姑娘說了，今晚要給我做糕點。”楊放禮說這話的時候，還往已經起了身、正等候華凝月走過去的鮑春暉那看了眼。
這個姓鮑的，竟然還真等在這里。
華應波則在聽到他的話后，差點整個人炸開：“什么？！”
“只是一道小糕點，也沒有多么麻煩。”
楊放禮眨巴一下眼睛，似乎想說什么，但看到華應波隨時都能撲過來，把自己這個“奴役”他侄女的人狠狠咬上一口，楊放禮知趣地閉嘴不說話。
聽到個“小”字，華應波的情緒確實稍微平復一點。
只是嘴里還忍不住有些念叨：“你什么時候說著只是簡單的，到頭來還復雜呢。”
陸西玉慵懶霸道的聲音又傳來：“華應波，有這么空你到后院幫幫忙，我家相公一個人在那邊正忙。”
楊放禮這時才留意到，酒館中忙著的人，還真只有陸西玉，卻不見華應洪。
他忍不住問：“華掌柜今天晚上有什么事情要做嗎？可否需要幫忙？”
一旁的蘇榮微微轉眸，凝望著看不到的華家小院。
“沒什么大事。都是家里傳下的一點釀酒工藝。”華凝月微側腦袋，秋水盈盈的清亮眸子看著蘇榮，仿佛能看到蘇榮心底深處，“蘇侍衛難道對我們家的釀酒工藝有興趣？”
蘇榮冰白的臉上浮現淡紅：“這個……不是。雖然華姑娘一家釀的酒味道當真不凡，但這等祖傳工藝，不可以隨隨便便和人說吧？”
“當然。”華凝月點頭。
說話間，幾人已經回到小酒館，就在鮑春暉先前坐著的那張桌子處坐下。
只聽得華凝月如月華輕輕流瀉的聲音。
“我的廚藝體會都是自己領悟來的，要和別人說，我自己就能做主。但這釀酒的方子，卻是我爹爹祖上傳下，代代相傳，因此不能與外人言說。”
“所以哪怕蘇侍衛心中好奇，我也不能告訴蘇侍衛。”
“是……是嗎？”蘇榮的目光略有變化。
就連鮑春暉都不由露出沉吟之色。
陸西玉將先前珍味齋伙計送過來的食材拿過來，放在桌上，便又去招呼客人了。
華凝月再將這些食材檢查一番，才滿意地點點頭。
“王爺今日說，只要是我做的，就都沒問題，可當真？”
“當真！”
“那行。”華凝月唯一頷首，便提著材料走到灶邊，取出各種器具。
楊放禮看著她將東西分門別類放好，就開始切姜。
華凝月手里拿著的是一柄小刀，刀鋒不斷移動，姜的外皮簌簌落下。
姜的外表并不規則，華凝月手中的刀卻像具有靈魂，將每一處細微的地方都照顧到了，保證所有外皮都被去掉。
過水一洗，拿出來的姜就呈現極好看的嫩黃色。
繼而，在華凝月手起刀落間，姜就由姜塊變成細小的姜粒。
最后，姜粒全被加入一個石舂里。華凝月拿著搗桿，節奏均勻地將它們搗碎。
篤、篤、篤……
一聲接一聲，綿綿不絕。
在酒館里眾人歡聲笑語的熱鬧中，這搗姜的聲音沉靜淡然。
似乎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卻沒有明顯的分離感。
楊放禮只覺得一種奇妙的安寧。
不過這安寧很快消散。
楊放禮看到鮑春暉也正用一種狂熱的眼神看著華凝月，嘴唇輕輕動著，像在說什么，卻又聽不到聲音。
楊放禮眉頭微皺，想起今日在花玉樓外的情景。
他輕咳一聲：“鮑春暉，你想要挑戰廚神后人嗎？”
正仔細地看著華凝月，想要從中偷師學藝的鮑春暉一愣。
他略有些不舍地將目光移到楊放禮身上;“王爺何出此言？”
“本王聽聞新月州那邊出了幾個自稱廚神后人的人。他們的廚藝倒也了得，已然將新月州好幾位名廚打敗。如果你對此有興趣，本王可以資助你前去新月州。”
“這……”
鮑春暉眼中已經浮現幾分心動。
“本王還可以給你一封信，你到了新月州遇上什么麻煩，自可憑信前往當地官府尋求幫助。”
鮑春暉苦笑一聲：“我只是一山野廚夫，王爺何必要如此為我？”
“本王樂意。”說罷，楊放禮又急忙補充，“本王并非全無條件。你去到新月州，遇到自稱的廚神后人，并且和他們過招了，或者只是看過他們和別人的比試，你就要將他們的拿手菜記下，回來給本王再做一遍，如何？”
“我做不出他們那種味道。”
“沒關系。”
鮑春暉眼中的心動愈發強烈。
但他到現在都不曾答應。
楊放禮不由多了幾分心焦。
更令他不安的是，為難的鮑春暉還總往華凝月的方向看，就像讓他至今不肯答應的根源就在華凝月那兒。
還是忙里偷閑的陸西玉過來了，瞧瞧正專注的自家女兒，又瞧瞧鮑春暉，方才笑道：“我看你還是答應王爺好意吧。月妞妞也肯定希望你答應的。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
“玉娘，華姑娘當真會希望我答應？”
“答應吧。”忙著搗姜的華凝月淡淡說了一句，又只顧著手上工作。
她先前就想怎么找個合適的機會和鮑春暉說新月州廚神后人的事，如今正好楊放禮幫她解決了這麻煩，她還不用苦惱如何解釋自己在臨水城，卻知道新月州動態。
只是楊放禮，眼中飛快閃過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