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聞爾的耳邊能清晰地聽到室友們綿長的呼吸聲，小腿捂在被子里反而增加了那股灼熱感，傳來隱隱的痛意。她忍不住把腿伸到外面冰一下，但沒多久又覺得冷了。這樣反復了幾次，上鋪傳來杜斐的聲音：

　　“聞爾，怎么還沒睡？”

　　“有點痛，睡不著。”

　　“我下來看看。”

　　說著，杜斐從枕頭下摸出手電筒，打開最弱的那一檔，摸索著爬下來。此時聞爾已經坐了起來，她翻開被子，覺得太冷，就把蓋在被子上面的羽絨服套起來。

　　杜斐坐在聞爾的床邊，把手電筒的光調到最亮，照在她的小腿上。

　　“看起來還好，應該是被窩里太熱了，悶得會有點癢。”

　　“斐斐，你以后是不是想當醫生？”

　　“你看出來了？”

　　“沒辦法，誰叫你這么愛洗手，又喜歡怪盜基德一身白衣的模樣，所以我覺得醫生很適合你。”

　　杜斐看著眼前聞爾在電筒光下忽明忽暗的臉，咧開了嘴角，笑著輕聲說道：

　　“我夢想著自己有一天拿著手術刀，站在手術臺上的樣子，這應該會很帥。”

　　“一定是的。”

　　“爾爾，斐斐，你們這么晚還在干嘛呀？”小倩倩也睡在下鋪，睡眠又較淺，所以被吵醒了。

　　“小倩倩，你醒了？我腿不太舒服，所以還沒睡著。”聞爾感到很抱歉，無意中打擾到了別人。

　　“沒關系，既然都醒了，那把葉子和大倩倩也叫起來，我們一起聊會兒天。”

　　大概過了十分鐘，五個女生都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大倩倩和葉子擠在小倩倩的床上，三個女生盤著腿嘻嘻哈哈地搶被子。聞爾因為腿的原因，一個人獨占著床，靠在自己床內壁的墻上。杜斐潔癖，受不了鉆別人的被窩，所以就孤零零地留在上鋪。

　　“今晚我們要講的是鬼故事，誰先來？”

　　“我先說。”

　　葉子平時膽子挺小的，但她卻有一個獨特的癖好，那就是非常喜歡鬼故事。除了愛聽愛看，她還愛講愛買，桌子上疊滿了《故事會》《男生女生》等靈異恐怖類雜志。

　　“這個故事叫做“好朋友背靠背”。在一個寢室里，一對玩得非常好的女生睡在上下鋪。一天晚上，上鋪的女生起來上廁所，因為爬下來的動作有點大，所以就吵醒了下鋪的女生。但下鋪的女生就迷迷糊糊看了一下，并沒有發出動靜。過了很久，下鋪的女生都快要睡回去了，也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因為廁所統一建在宿舍外面，所以女生有點擔心，她就打電話給上鋪——”

　　“不會打不通吧？”小倩倩跟葉子擠在一起，反而更覺得害怕。

　　“電話響了很久，終于打通了。下鋪問：‘你怎么去個廁所要這么久？’上鋪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回蕩：‘我一直都在背后呢！’”

　　“等一下~”

　　聞爾弱弱地打斷了葉子的講話，沖著上鋪的杜斐說道：

　　“斐斐，你害怕不？要不要坐到我這里來。”

　　杜斐看了聞爾一會兒，確認這個膽小的女孩確實被嚇到了，就麻利地爬下來，掀開被子，和聞爾一起肩并肩靠在床上。

　　葉子繼續講：

　　“上鋪的女生講完這句話，電話就斷了。下鋪先猶豫地向自己的后面看了看，并沒見到人。過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低頭慢慢地向床底下看去，發現——”

　　講到這里，葉子故意停了下來，只見旁邊的這兩位女生已經緊張得抱在一起，而對面的聞爾緊緊地抓住杜斐的胳膊，頭也緊貼在她的肩膀上。

　　葉子笑了一聲，壓低喉嚨，幽幽地說：

　　“下鋪看到上鋪的女生背靠著自己的床板，滿臉都是血，詭異地拿著電話咧開嘴對她‘嘿嘿’地笑。”

　　此刻，寢室里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聽不到一點呼吸的聲音。

　　“爾爾，看你床下！”

　　忽然，葉子拔高聲音，蹦出了這么一句。

　　“啊啊啊啊啊——”

　　聞爾此時恨不得馬上找個安全的洞鉆進去，奈何找不到，只得死死往杜斐身上蹭，腦袋都快掉到被子里看不見了。

　　“小心你的腳。”

　　杜斐并沒有覺得這很恐怖，但似乎為了反擊一下葉子，她慢慢地說道：

　　“要是她在我的床底，跟我背靠背，那她不就跟你們面對面了嘛。喏，看！”說著，還抬起左手指著小倩倩的床頂。

　　“啊啊啊啊啊啊~”

　　三個女生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又快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把旁邊寢室的人驚醒。

　　“好了！接下來該輪到我講了，不然我都要被你們嚇死了。”小倩倩故作鎮靜，用力地抖了抖，似乎要把剛才營造的恐怖氣氛甩走。

　　“從前，有一對男女朋友——”

　　“從前？是多久以前？從前，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對男女朋友嗎？”

　　“哈哈哈~哈哈哈~”

　　“斐斐，你要笑死我們嗎？”

　　其他幾個女生都笑倒在被子上，聞爾的腦袋直接從杜斐的肩膀上滑落到她的懷里，寢室里因為大家無畏的笑聲瞬間變得暖和起來。

　　“杜斐！要是現在你在我的旁邊，馬上一個榔頭敲下去，然后——”小倩倩咬牙切齒地對著杜斐說道。話還沒說完，想不到杜斐又接了一句：

　　“然后——啊！我死了！”

　　“哈哈哈！”大家又笑作一團。

　　杜斐玩的這兩個梗是他們當時正流行的開玩笑形式。一個用來吐槽編的故事老套陳舊，只會“從前”“從前”，毫無新意；另一個則是一種有趣的接話方式，夸張地表示自己真的太難了。

　　“別笑，別笑！我要繼續講了。”

　　“這對男女交往了三年，結果在女生懷孕的時候，男生拋棄了她，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這個女生心情抑郁，最后從很高的樓上跳下來死了。”

　　“一個月之后，男生坐在臺燈下看書，忽然書頁上顯現出一行血紅的大字：‘我會回來找你的。’男生一開始認為是誰的惡作劇，沒當回事。結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出現了這樣的字，男生慌了，去寺廟邊上找了個常年擺攤的老道士詢問。道士告訴他：‘接下來一個月你必須在12點前上床睡覺，不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睜眼，更不要躲到床底下。’男生聽了道士的話，仍然不放心，想討要幾張符紙庇護。但道士不言語，搖搖頭就走了。后面幾個星期，男生都按照道士說的去做，倒沒見什么異常。時光飛速，很快就到了這個月的最后一天，男生照舊在12點前上床了。睡眼朦朧中，他的耳邊傳來了‘咚，咚，咚’的聲音，而且越來越響，沿著樓梯一路通到了他的房門口才停止。男生覺得很害怕，匆忙間就躲到了床底下，這時候他倒記起道士的話，乖乖把眼睛閉上。忽然，他聽到門被打開了——”

　　“咚~”

　　“咚~”

　　“咚~”

　　“聲音到床邊戛然而止。”

　　“男生等了一會兒，一直都沒再聽到剛才的聲音，所以他準備爬回到床上去睡覺。一睜開眼睛，他被嚇死了。因為他看到了一顆倒立在地板上的人頭，張大著一雙兇狠的眼睛，眼角血水倒流，直勾勾地盯著他，嘴唇鮮紅，露出了極為詭異的笑容——”

　　“嘿嘿，那是他女朋友來找他了。她跳樓時候是頭朝下死的，所以男生聽到的‘咚，咚，咚’的聲音就是女生整個人倒立過來，頭當腳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持續的尖叫回蕩在寂靜的夜晚里，顯得格外突兀。

　　“你們輕一點，宿管阿姨都要被你們叫上來了。”

　　杜斐露出無奈的表情，深覺這樣的鬼故事都是小兒科，真心不懂這群人反應干嘛這么強烈。低頭一看聞爾，腦袋完全用被子蒙蓋住，本來伸直的雙腿此時也蜷縮在一起，完全不顧傷口。

　　“好了，可以睡覺了，不然明天肯定起不來。聞爾，把你的腳放好，我回去了。”說完，杜斐就掀開被子，迅速地爬回到自己的床上。

　　“確實要睡了，我們也快點走。”另一張床上的三個女生也分別回到原位準備就寢。

　　宿舍重新回歸平靜。

　　“爾爾，你睡了嗎？”

　　對床傳來小倩倩的輕聲詢問。可是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聞爾的回答。

　　“聞爾應該睡著了，你不要把她叫醒了。”

　　“斐斐，你怎么也還沒睡？我剛聽了鬼故事，有點不敢睡。”小倩倩無奈的語氣中帶著點委屈。

　　“我在聽英語磁帶，現在要睡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只聽見上鋪一陣窸窣聲過后，就再也沒有聲響了。小倩倩閉著眼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也睡著了。

　　這一夜，聞爾雖然“光榮負傷”，又聽了幾個鬼故事讓心靈悸動了一把，但卻睡得格外香甜。夢里，似乎有杜斐，有葉子，有在書上見過的游樂園，還有無數精致漂亮的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