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實在在的暈厥,其實我挺喜歡。
沒有夢魘,也不是喝得半醉不醉意識沉浮,就只是這么實實在在地厥著,甚至連自己的手腳、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這樣的情狀,其實我一直很喜歡。
曾經在剛剛刨出非紅之后、決心混入西蠻王庭之前,我便常常暈厥,那時的體驗真是棒極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像死了一樣,再也沒有我抱著父親冰冷的尸身痛哭;再也沒有遍尋那個救我的少年而不得;甚至于又好像,整個大洲再也沒有和玉這個人。
只可惜樣樣都好的暈厥還是有一樣不好,那就是它終究會醒。
每每自幸福的暈厥中醒來,我身邊的景色就總是在變,就連時間也或是白天或是黑夜地不盡相同,然而唯一不變的是,我總能發現非紅就在我身邊——不是看著我等我醒來;就是背著我漫無目的地瞎走;亦或是不知從哪里找來一些樹枝,給我們兩個點燃一朵取暖的篝火。
大概在尸橫遍野的多倫草原上走了有半個月吧,我暈厥的次數開始漸漸地減少,我也終于開始有力氣嫌棄非紅——其實在我習慣性暈厥之前,也就是我剛剛從尸堆中刨出非紅的時候,我還硬挺著照顧了他幾天,然而在他終于恢復到能開口說話之后,他卻告訴我說,他不是那個帶我藏身山洞,從而救了我一命的少年。或許是那個瞬間我失去了一切希望吧,所以那一次的暈厥來的猛烈又毫無預兆——那便是我第一次暈厥,而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經是三天后了。
一睜眼,我便罵他。
罵的是什么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時候萬念俱灰,似乎自己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恨他、推開他、讓他滾!可是他卻只是擰了眉頭不做聲,用他十歲的小圓臉兒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他那時看我的樣子,就好像剛剛出了殼的小雞仔看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活物——嗯、他親娘。
第一次見他那副表情時,我真是嫌棄到幾乎立刻又想厥過去!就算他只有十歲好了,但堂堂一個男子漢,怎么能對一個十三歲的女孩露出這種求照顧的表情呢!?他還是個男人么?。炕蛘哒f他將來要是長大了長成了男人,難道不會變成娘娘腔或是太監么!?
后來我還同非紅說過我那時的疑問,他聽完卻翻了個白眼,言說我的話不對仗,他這樣風流倜儻的長相,應當說日后“不是娘娘腔就是大男寵!”
玩笑歸玩笑,我心里卻明白,那時若不是他不離不棄的陪伴,以及他那初生小雞仔的神情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需要我的保護,還有人稀罕我的保護,我興許當真就一蹶不起,從此世上再無和玉了。
即便如他所說,他不是當初那個在父親軍帳里救了我一命的少年,但那時我自尸堆中刨出他,他又十幾日如一刻地背著我流浪,若問誰救了誰,命盤里終究是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纏。
“和玉為何還不醒?”這是個充滿了嫌棄的聲音。
“你也好意思問?”這是個更加嫌棄,甚至稱得上嫌惡的聲音。
“阿姐算我求你,你就別說話了……”
“別想著再對老相國下手!別忘了你們倆的武藝加起來還不及我一半!不過眼下——呵呵,就算你們想下手,恐怕也不能了!”
喲,許久沒聽見有人這么狂了!意識終于徹底清晰,我奮力撐開眼睛,眼前卻依然一片漆黑!若不是瞧見了昔言臉上的疤痕反射出的微光,我還以為自己被李蠻兒那一掌給拍瞎了?。?!
“昔言、林淵……”我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來,傷口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牽動,我嘶了一聲,無奈道:“你們倆啊,我求你們可別再吵了,要吵也吵點有用的,誰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啊……”
“牢獄,”林淵嫌棄地瞥我一眼,“不知名不知處的牢獄?!?p> “哦,”我摸摸鼻子,“那就是說我們被私人給囚禁咯?”
“不過昔言,”我轉向他,“你方才說‘就算你們想下手,恐怕也不能了’?這卻是為何?”
“為何???”林淵或許以為我是故意氣她,所以情緒有些激動,“要不是你豁命攔我,我何至于錯過這唯一的一次報仇機會?。楷F在好了!那老東西被胡萊救走了!你開心了???”
“當然開心了!”我答得不假思索,噎人又噎得恰到好處,“這樣林言和胡嘯就不會怪我,我就還能跟他們勾肩搭背地做朋友!”
林淵被我氣得臉色煞白,憋了半晌,終究還是砸給我一句“和玉你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