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鮮于行駿正坐在辦公室工作，這時慕容寒打電話過來了。

　　“我這邊已把程序編寫好了，你那邊的進展怎么樣？”

　　“我這段時間會一直加班，爭取在春節之前將這個項目做完。做這件事太費腦子了，我這段時間的睡眠很不好，兄弟，你呢？”

　　“如果是這樣說，那咱們兩個人真的是同病相憐。我已經很久沒有睡個香甜的覺了。不過也真是奇怪，以前喝一點酒還能釋放一下情緒，而現在，就是數一千只綿羊也緩解不了內心的那種焦慮感。我聽美國那邊的消息說，已經有好幾個團隊在做我們這樣一個項目，所以無論是時間還是質量上我們都必須乘勝出擊。”

　　“我知道了，這邊的進度我心中會有分寸。”說完，鮮于行駿便掛掉了電話。

　　他喝了一口茶水，開始全神貫注地進入工作狀態。

　　偌大的辦公室中，黑色的沙發靜穆地座落在那兒，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落在沙發的木扶手上，發出木質特有的光澤。

　　忙碌的工作讓他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傷。沒有人知道那天他接到了一個什么樣的電話，會讓他從此在藍血的生命中突然消失。

　　而他把這所有的一切，就像貝殼一樣輕輕地開啟一下邊緣，便迅捷地嚴絲合縫地將門關上了。

　　秦陽利落地打開電腦，開始寫一天的工作日記，她是這座城市最大一家醫藥物流公司的董事長助理，每天的工作繁瑣、細碎、忙碌，而且加班的時間特別長，加班的概率特別高。有時每天清早一醒來，一想到工作日程上那滿滿的安排，她的頭就有一種炸開來的那種感覺。她的上司是一位非常敬業、對人非常嚴苛的人，每一個細節都不容許有任何的失誤，這讓她不自覺之中形成了一種非常利落、果斷、干脆的行事風格。

　　稅務局的吳局長上午十點鐘要來訪，羅浩明吩咐秦陽用白茶，秦陽一聽，就知道今天是有要事相談，否則不會動用這名貴至極的白茶了。

　　吳局長十點鐘準時到達，他大約五十歲左右，臉色有些黎黑。

　　彼此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兩人開始切入正題。

　　“吳局，你給我兩年的時間，咱們今年把稅率降低一個點，你知道我的情況，只要撐過這兩年，我的情況會有很大的好轉，到時你就知道我的承諾了。我們也算是兄弟一場，今年我建立了立體化倉庫、電腦程控流水線和GPS定位導航系統，投入實在是太大了。你也知道我以往的納稅情況，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幫我這個忙。”羅浩明的語氣婉轉而又客氣，他是一位非常精明的商人。

　　吳局將茶一飲而盡，秦陽穿著潔白的襯衣，她一手護住襯衣的下擺，一手端起茶壺，穩穩地將清澈的茶水注入茶杯的三分之二。

　　吳局沉吟了一下，然后笑著說：

　　“羅總，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今年地區的指標下來確實是這個數據，我很是為難啊。”

　　“聽說地區新來了一位局長，什么時候有空請他過來坐一坐。”羅浩明謙遜地說道。

　　“那是當然，你是這座城市有名的納稅大戶，他定當前來拜訪你的。”

　　兩人又絮絮地聊了一些題外的話，臨近中午的時候，羅浩明笑得很體地對吳局說道：

　　“中午就在這兒吃飯吧，我安排了廚師特意燉了老鴨湯給你。這秋高日燥的，你平日應酬多，喝點這個湯可是對養生大有好處的。”

　　吳局聽了，很爽快地回答說：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陽緊隨兩人的身后，手中拿了兩包中華的煙，跟著下電梯了。

　　吳局回過頭對羅浩明說：

　　“你這位助理人長得靈秀，工作很敬業，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羅浩明謙虛地說：

　　“哪里，哪里。”

　　盡管口中是這樣謙虛，但羅浩明心中還是泛著蜜。秦陽不單是做事利索，而且在處理人際關系的時候更是進退有度，不卑不亢。

　　“她談了男朋友沒有？”

　　“這你可得問她自己本人啰！”羅浩明笑著指了指秦陽。

　　羅局沉吟了一下說，

　　“我有一個老朋友，他兒子很優秀，我看他和你這個助理很般配。下次我在他面前提提，看能否能促成這段姻緣？”

　　秦陽一聽，臉羞得紅了起來。

　　東方白晚上回到家里，見只有白蘭一個人在，他脫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了，白蘭遞給他一杯茶，笑著說：

　　“看你春風滿面的，有什么好事情呀？”

　　“好事是有，但你可是要耐心地聽一聽，今天我聽稅務局的吳局說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在羅浩明手下做事，據說這個女孩子不單是人長得靈秀，而且為人處事相當到位，家境也不錯，他今天打電話來給我說媒了，配咱家東方魄是不是很合適？我們小魄真該成一個家，他整天這樣在一個小圈子中打滾，和一群小孩子廝混，根本沒什么機會認識女孩子。我看他這種性格就和這個叫布麗婭的女孩子很互補。”

　　“聽上去倒是不錯，只是她這工作聽上去不太讓人滿意。你也知道，在羅浩明手下做事，十有八九是要經常加班的，這一點我不是很看好。女人還是以家庭為重更好，我覺得我們家小魄配一個公務員什么的會比較好，工作既穩定，又有時間照顧家庭，過日子不就是圖一個平穩安定嗎？再加上我們小魄這一生估計只能在跆拳道上有所發展了，通了天也就是自己開一家道館，他不是那種想過大富大貴大起大落生活的人。”白蘭在東方白面前仔細地分析著。

　　“你不能小看了我們小魄這樣一份職業，他倘若是培養出一兩個出類拔萃的跆拳道手，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還是讓他們見見面相互了解一下吧，緣分這個事情是說不準的，反正現在小魄沒有女朋友，讓他多交際一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東方白聽吳局把秦陽說得那么好，他不禁動了心。

　　白蘭沒做聲，過了半天她有些勉強地說：

　　“好吧，到時安排他們見一面吧。”

　　東方魄正在道錧教孩子們練習，他似乎很喜歡自己的職業，整天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不單是要關注他們的專業，還要及時與他們談心交流，這不莫以邪就開始在那里鬧脾氣。

　　莫以邪是和爺爺奶奶長大的，他的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沒有時間照顧他。他的爺爺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人，所以造就他的性格非常叛逆，而且出言刻毒。

　　下周就要舉行全市少兒跆拳道比賽了，東方魄挑選了五名小朋友，他原本是打算挑莫以邪的，但考慮到他的心態不好，容易失利，所以從大局考慮，他把他的名字刪掉了。自從宣布了名單之后，莫以邪就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向周邊人的人發出挑釁，以此發泄自己的不滿。

　　休息的時候，東方魄遞給莫以邪一瓶水，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怎么啦？心情不好啊？”

　　莫以邪沉默地咬著牙，他用手指按住礦泉水的瓶子，瓶子中的水扭曲地在瓶內四處噴射。

　　東方魄耐心地望著他，等待他開口。

　　可是莫以邪很執拗，他一直沉默著。

　　“沒事，等你想通了的時候你再告訴我，我等你！”說完，東方魄站起身來召集小朋友開始訓練。

　　不知道為何，莫以邪一扭身便離開了道館，東方魄來不及阻止，他便奔下了樓。

　　訓練結束以后，東方魄騎著他的摩托車來到了莫以邪的家中，這是一幢舊樓，里面住的全是退了休的老頭子老太太，當東方魄敲響那扇漆剝落的大門時，里面走出一位兩鬢染霜的老伯。

　　“你找誰呀？”

　　東方魄連忙客氣地問：

　　“請問您是莫以邪的爺爺嗎？我是他的教練東方魄。”

　　“哦，快請進！他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我和他奶奶都在等他吃飯呢。”

　　“這樣子嗎？那我到附近去找找他吧，他平日里一般會常去哪里玩呢？”東方魄內心涌上一股焦急。

　　“你去公園附近的籃球場看看，他喜歡呆在那兒。”

　　東方魄急匆匆地下了樓，天色已是黃昏，洶涌的車流在暮色中顯得是那樣的擁擠，當他到達籃球場的時候，只見莫以邪正孤獨地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眼望著天。

　　東方魄什么話都沒說，他就這樣靜靜地陪他坐在一起，過了很久，莫以邪終于開口了。

　　“我回去了。”

　　“不想說點什么嗎？”東方魄問道。

　　“沒事了，你陪我坐了這么久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我送送你吧。”東方魄站起身說道。

　　一路上，兩個人一直沉默著，東方魄一直走在外側，看見有車輛過來的時候，他會及時地拉莫以邪一把。

　　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鐘了，東方魄餓得肚子咕咕響。

　　白蘭見他的臉色不是很好，于是關切地問道：

　　“你怎么啦？”

　　東方魄笑了一下，對她說：

　　“沒事，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藍血正坐在樓下，門是打開的，一陣微微的風吹過來，飄來了桂花清甜的香。

　　她的眼前浮現出鮮于行駿的眼睛，那雙明明泛著柔情的眼睛為何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一定有什么誤會，讓他這樣決然轉身。可是，自己去問一定是不妥，終有一天他會明白所有的真實。

　　時光的流沙已經讓她的心變得波瀾不驚，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任時光一分一秒地流逝。倘若他走，她不留；倘若他來，她還在。

　　于是，她俯身抄《金剛經》：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

　　她是想有朝一日將此卷經書送與鮮于行駿，成年男子需要的是《金剛經》護佑。

　　冷阡陌這時下樓了，他坐在了藍血的身邊，問道：

　　“《菜根譚》中說：‘處治世宜方，處亂世宜圓，處叔季之世當方圓并用；待善人宜寬，待惡人宜嚴，待庸眾之人當寬嚴互存。’這句話做何解釋？”

　　藍血笑著回答道：

　　“居處太平盛世，待人接物要端正剛直；居處動蕩不安的亂世，待人接物要婉轉圓滑；而處在行將衰亡的末世，待人接物就必須剛直與圓滑并用了。對待心地善良的人要寬容仁慈，對待奸邪的惡人要嚴厲，而對待平庸的人則要寬嚴并施。”

　　冷阡陌凝神聽了，然后點了點頭，說道：

　　“我懂了！”

　　藍血望著他的背影說道：

　　“《孫子兵法》可曾有讀？”

　　冷阡陌回過頭說道：

　　“正在慢慢研究，它對于我的跆拳道可是大有益處。”

　　藍血一聽，滿意地笑了，他可是一個悟性極高的孩子。

　　藍血起身，來到了廚房，她將核桃、芝麻、黑豆放入豆漿機中，榨成了一杯濃濃的汁，端上了樓。

　　“作業做完了嗎？”藍血輕聲問道。

　　“早就做完了，一般下午在自習課的時候我就能把所有的作業基本做完，晚上回到家中大部分時間是來閱讀的。你給我推薦的那些書我都很喜歡看。”冷阡陌自信地說道。

　　他是一個自律性極強的孩子，無論是功課還是跆拳道他都是完成得一流。

　　“來，把它喝了吧，早點休息，下周就要比賽了，要保持充沛的體力。”說完，藍血將杯子遞給了冷阡陌。

　　冷阡陌接過杯子，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空氣中流淌著一種溫馨寧靜的氣息，看著冷阡陌挺拔的背影，藍血心生歡喜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