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豆不喜歡別人喊他的名字,他喜歡別人喊他大刀。
這也不怪他,一個大男人,攤上黃豆豆這么一個名字,擱誰身上都會藏著掖著,不愿意讓人知道。
尤其是關于‘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故事廣為流傳之后,他更是對自己的名字諱莫如深。對自家師傅取名的能力無可奈何。不過萬幸,沒給自己取名叫什么黃豆干、黃豆泡、黃豆腐之類的。小時候沒膽子,不敢反抗;長大了,也懂得了師傅的殷殷期盼之心,不忍心改。
但不忍心,不代表喜歡。
自從他在一次廚藝展示中,拿一把大刀把豆腐切成花,得了【大刀】這么一個稱號之后,他就很干脆地改名叫做黃大刀了。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改名了。幾十年下來,人人知他外號【黃大刀】,不知道他娘里娘氣的本名。
大刀,多陽剛,這才是男人的名號!
他今年五十,可能是因為常年喝豆漿,也可能是過早進入了老年生活——早睡早起,隨身自帶保溫杯加枸杞,整個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五官立體,皮膚光滑透亮,身材勁瘦,平和中帶著豁達,看起來就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文人。整個人的氣質和他的外號、職業天差地別。
古人說五十而知天命。他也很想知天命,但是他不敢。
他這一門自他這代往上數,五代以內都在和黃豆打交道。一百多年下來,一代比一代強,做豆制品的手藝已經遠遠領先同行。
傳承到他這一代,提起豆制品,大江南北,誰不知道他黃大刀的名號!
國內排名怎么著也算是前三。說是世界前三也不為過,畢竟,豆漿算得上是中國獨有的食物。
可是傳承到他這里,就傳不下去了。
他這一輩子,前前后后收了四個徒弟,耗盡半生心血,到頭來,前三個是勤奮有余,而天分不足。最后一個,是既不勤奮,天分也用錯了地方。徒弟們這輩子的最大成就,可能就是達到他的水平,不可能再有所精進了。
上哪去找個有天分的傳人呢?他苦思良久,甚至動了找個女人結婚的念頭。可能,生一個有自己血統的孩子,天分會多一些?
他這樣想的時候,心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身材凸凹有致的倩影。他趕緊搖搖頭,把雜念搖出去。生孩子,怎么能找這種半老徐娘呢?高齡產婦很危險!要找就找個年輕小姑娘!
唉,悔不當初啊!年輕的時候,癡迷于鉆研廚藝,冷落了媳婦,結果媳婦跟人跑了,連孩子都沒生一個!
沒孩子不要緊,可沒個優秀的傳人,就沒法向祖師爺們交代。等他死了,到了陰曹地府,見了祖師爺們,還不得被罵死!
真煩啊!
大早上,窗外的喜鵲擠在一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黃大刀被吵醒了,窩在被窩里安靜地聽了一會才起床。
這群喜鵲,起得越來越早了。
喜鵲是報喜的鳥兒,但是這一群喜鵲嘰嘰喳喳的,純粹是因為——餓了!
他掀開被窩,光著膀子,只穿著一件棉麻的沙灘褲,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從窗臺上一個黑色陶罐里抓起一把烘干了的豆渣,撒了出去。
豆渣落地,那群喜鵲聞到了香味,就撲哧撲哧地從枝頭飛落到地面,嘰嘰喳喳地搶食。
他搖了搖頭,有點后悔地想,不知道現在開始不喂喜鵲還來不來得及?喂出了一群叫醒鳥,連睡個懶覺都難了,實在不劃算!
要不,明天試試不喂,讓它們叫,叫累了沒得吃,只能自己去抓蟲子吃。多餓它們幾天,看它們還會不會一大早屁事不干,精神抖擻地集體喊他起床了!
他套了件同樣棉麻材質的T恤,也不先洗漱,拿了個竹籃子,跑到房屋旁的大豆地里摘起了毛豆。
屋旁,有一塊地,大約;大約兩畝,種滿了大豆,大豆與大豆不盡相同,應該是品種不同。除此之外,大豆的播種時間也不一樣,有的才剛發芽,有的已經開花,更有的枝頭已經掛上了飽滿的豆莢。
不一會的功夫,他已經摘了一竹籃新鮮的毛豆。他坐在一塊石墩子上,熟練地剝豆子。這是他每天的樂事。
這棟房子,在郊區,是一個農民的自建房,連房帶地,價格開得挺高的。他就是沖著這兩畝地才買的房子。
反正自從他認識了董大胖子,銀行卡上的存款就嗖嗖嗖地往上漲。他除了鉆研廚藝,沒啥其他的愛好,有錢都沒地方花,也不在乎價格。
只看了一眼,他就爽快地付了全款,當晚就住了進來。房東和賣房的小哥都傻了眼,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買房的。話說,連房子大門都沒有進,就看了一眼門前的兩畝地。
這交易,成交得那叫一個迅速,前后沒有超過十分鐘!
房東提著一箱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錢,是真錢,一箱子,整整齊齊,嶄新的錢,還飄著油墨香味。
黃大刀住進來就當起了農夫,很快,兩畝地種滿了黃豆,幾個月過后,飽滿的豆莢掛滿枝頭。
他每天早上起來,慢悠悠地走到田里,摘一筐豆莢,坐在田埂上,剝出豆子,做一壺豆漿,感覺人生至此,很是圓滿。
如果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傳人,這一輩子,算得上十全十美!
他收徒的念頭更緊迫了些,心里也更苦惱了些。
董小磐和王天一兩個人到的時候,他正在喝豆漿,看到兩個人,也沒有起身,招呼了一聲,繼續專心喝豆漿。
兩個人也不客氣,各倒了一杯豆漿喝。董小磐更是揭開鍋蓋,從鍋里拿了幾塊豆渣餅,隨手遞給王天一一塊,兩個胖子一人占據一半餐桌,就著豆漿吃豆渣餅。
豆漿醇香細膩,豆渣餅酥脆焦香,配在一起,比起傳統的豆漿配油條,好吃了無數倍,更加不要說營養價值了。
吃完飯,董小磐說明來意。
黃大刀一愣了一下,堅定地搖頭。
他以為王天一想拜師。
他雖然想收徒,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他是要收一個有天分,未來能超過他的徒弟。
因為董小磐的緣故,他認識王天一也快五年了,從來沒有發現這個小胖子有什么天分,而且也沒發現他對廚藝有什么興趣。
沒天分,沒興趣,也不像個勤奮的,還想拜師?逗誰呢!
估計也就是小孩子心血來潮,堅持不了多久。他也五十了,沒有時間和精力可以浪費,不想陪小孩子玩鬧。
董小磐沒想到他拒絕,急了,“大刀叔,你也太小氣了,看看都不行啊?又不拜師!”
“哦,不拜師啊,那行!說好了,就是跟著看看。”語氣里一副到時候你可別得寸進尺的模樣。
“切!看看就看看,到時候你可別后悔!”董小磐笑得見牙不見眼,活像是剛偷喝了油的胖老鼠。
后悔?黃大刀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大刀叔,你今天什么安排?”董小磐也不糾纏,邊吃邊問。
“去老店看看。你大師兄說這一段時間的豆漿,味道沒有以前好了,不知道哪個工序出了問題,我得去看看。”黃大刀對代理董事長毫不隱瞞。
董小磐聽他這么一說,想起什么,“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咱們昨天開業的學子路好多多店,豆漿的味道好像也差了一點。”
“哦?還有這事?昨天那邊的豆漿誰做的?”黃大刀也重視了起來。
三個徒弟出師后,他就輕松了下來,把公司百來家店分了分,一個徒弟一攤子,各自負責各自的片區。他只是偶爾巡巡店,監督一下。另外就是,當徒弟們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時,出一下面。
“本來是大師兄的片區,但是他說最近忙,讓二師兄一大早過去做的。”
“不應該啊,你二師兄做事較真,他去一個新地方做豆漿,用的水都是從老廠房旁的井里運過去,大豆也是從附近的賣場仔細挑選,怎么也會出這個問題?”
“誰知道啊!這種事情,我也弄不明白,你一起看看吧。”
黃大刀點點頭。
因為王天一還要去補習班,三人約定中午一起到昨天新開業的學子路好多多店碰面。
這邊董小磐送王天一去補習班,黃大刀去老店,各忙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