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人似乎一夜都沒有休息,大門敞開著,也沒有下人來收拾快要熄滅的燈籠,小白一進去,還聽見了陳氏的謾罵,小白有些不快,在這個寂靜的早晨,左鄰右舍一定會聽到的。
“我命苦啊!老爺死的早!兒子又不孝,任由著他那媳婦犯上忤逆!要是他爹還活著,一定要狠狠的罰那個女人在祠堂跪個三天三夜!好好的讓她學學什么叫規矩!”
“不過懷了個孩子,又不是懷了個金疙瘩!眼睛本來就長在頭頂上,這會兒更是目中無人!我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林家沒有一個好人!仗著是縣長的身份,就瞧不起陳家!原來看著陳珩有出息,拿個閨女來攀交,如今看陳珩的前途沒了,連大門都不讓進了!狗眼看人低!”
“你們等著吧!我兒子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到時候,我定要讓你們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小白快著腳步進了月亮門,心里一陣發冷,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從里頭屋子傳出,嘩啦啦又是一陣杯盤磁碟落地的響動。
片刻,阿云從里頭跑了出來,衣裳滿是塵土,臉上有巴掌印,眼睛哭了很久,紅腫未消,整個人毫無生氣。
這是。。。挨了多久的打?小白雙手一緊。
阿云看到小白,也是愣在了原地,她手足無措的環著雙臂,胳膊上滿是瘀痕。
這是鬧了一晚上,還是大早上的就找不自在?小白走上前將阿云的衣裳整理了一下,隨后又拿出自己的手帕,擦去了阿云臉上的淚痕,她瞧著阿云滿布血絲的雙眼,那個溫順的阿云已經不見了。
阿云在小白離開之前,攥住了她的胳膊,那雙眼睛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平和,只有銳氣,小白撥開了她的手,沉聲說道:“我都不敢猜,你們三個,是誰起的頭。”
“是陳氏。”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聽陳氏的話?還是為什么會背叛林文娟?或者為什么要這么作踐自己,阿云想了這么多天,只有陳氏的一句話最能解釋她為什么會這樣選擇,“至少我的孩子可以堂堂正正的去太學,不管他的娘親是誰。”
小白背對著她,想說什么,又是不忍,其實阿云沒有錯,她自己的決定,不管帶來怎樣的后果都是她應該承受的。“擦點藥,不然該留疤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人的一生有太多選擇,這一刻,阿云認為自己錯了,或者說,是高估了陳珩的能力,和她自己在林文娟心里的位子,她已經沒有任何生路。
林文娟瞧著小白來進門,也不問她這一個月去哪兒了,也不問她有沒有生氣,只記得剛剛阿云冒犯了自己,從這里哭著跑了出去,興許還撞上了小白,她氣不打一出來,指著外頭罵道:“阿云那個賤蹄子,是不是拉著你哭訴了!從前我都沒發現,她這么有天分!枉我還是林府的大小姐,還抵不上她那一套!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虧得我打小就對她好!我娘也對她好!都喂了狗了!都喂了狗了!要不是陳珩攔著,真想一棒子打死她!丟出去喂狗才好!”
小白放下了盒子,將林文娟拽回了椅子上,勸解道:“你有身孕,這么動怒對孩子不好!”
“是啊!”阿純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說道:“二小姐你趕緊勸勸大小姐吧,這東西砸壞了是小,身子是大呀!”
小白取出了一包藥遞給阿純,說道:“著涼了?”
“洗了個熱水澡,又喝了些蜜水,感覺好多了,其實很也不是著涼,就是最近總下雨,我煩躁的厲害!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你總這樣對胎兒可不好。阿純,快去煎藥,再煮點兒紅棗粥來。”
“我不吃!氣都氣飽了!”林文娟一甩胳膊,躺到了床上,“我難受的整晚都沒睡著,可你聽聽我那好婆母在干什么!還讓阿云來礙眼,她那寶貝兒子更是混蛋,躲在書房里不敢出來,這都是什么人!你以為我想生氣啊!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尤其是府丞家那幾個玩意兒!瞧著陳珩有了難處了,連話都不跟陳珩講了!
還有那個綠屏!果真是賤婢出身,只有個好名聲有什么用?你瞧瞧她做的那些事兒!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果然都是陳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陳茵如對我哥哥做了那么不要臉的事兒,還騙我們說把人送出去了!結果呢?在偏院兒里好好待著呢!什么東西!不要叫我看見她!不然下回可就沒這么好的運氣能從池子里被救上來了!”
“你哥哥沒事兒吧?”小白問道,她沒想到府丞一家竟陽奉陰違的保了陳茵如。
“就因為這么一出鬧心的意外,祖母把我娘好一頓罵!我哥為了不讓我娘難過,都答應要去相看那些姑娘了!可那些夫人面上什么都不說,哪兒不是在背地里議論那天的事兒?我哥算是被陳茵如給毀了!氣死我了!我現在真是見不著她,不然我一定要問問她,林府對她不薄,她怎么好意思反咬一口呢?是恨林家人!還是恨陳家人啊!”
林文海終于答應要娶妻了?小白以為他那個人在沒有達到自己預定的目標之前,是不會娶妻的,看來那天在荷塘里發生的事兒真的是有些鬧大了,“你要是不想在這兒住,就回去好了!不管是阿云,還是陳珩,你都不要見,回去陪夫人和老夫人說說話,逛逛街,興許心情能好些。”
“你故意的吧!”林文娟的火氣又不知道從哪兒竄了起來,“你明知道我祖母為了你,都快不要我這個孫女了,你還要我回去討嫌?”
小白頓時瞪直了雙眼,她聽吉利說了,林老夫人發了脾氣,可到了林文娟這兒,怎么又都成了她的錯了,“你是瘋狗啊!逮誰咬誰!”
阿純剛把藥煎上,就怕林文娟發脾氣趕緊跑了回來,結果怕什么來什么,急忙說道:“二小姐別惱,上次大小姐去找二小姐說話,許是語氣重了些,被無暇姐姐聽到了,老夫人有些生氣,說大小姐不顧及姐妹情,太任性了些。”說著走到了林文娟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勸道:“大小姐你就聽老夫人一句話吧,二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幫不上的。你可別因為姑爺的事兒,就和二小姐離了心啊。”
“小白!”林文娟哭了起來,起身給了小白一個熊抱,窩在小白的肩膀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陳珩的前程完了!我哥說,八爺是個商人,得罪了西越城的大官,回都不敢回去,幫不上忙!怎么辦呀!我瞧著他那個樣子真的好難受!比死了都難受!”
小白被抱的有些喘不過氣,可又無奈林文娟這個樣子,一面說陳珩是混蛋,一面又比任何人心疼他,“你先坐下行不行?你有身孕呀!”
“我不管!”林文娟大喊道,“如今我爹都撒手不管了!陳珩怎么辦?”她憂心夫君,憂心哥哥,卻還是沒有因為自己的莽撞,而對小白道歉,似乎是早就習慣了兩人之間這樣的相處模式,一個永遠在隱忍,一個永遠在試探隱忍的底線。
“我怎么知道怎么辦?”
林文娟瞪著雙眼看著小白,哽咽問道:“你真的沒和八爺說什么?也沒有沖撞他?你是真的不認識他對不對?”
她們真的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單純的時候了,小白搖了搖頭,說道:“我該走了,阿純,記得服侍你家夫人喝藥。”
走了很遠,小白似乎還能聽到林文娟的哭聲,她心里就像堵滿了棉花,說不出來為什么會這么難受。
“當心!”突然有一只手擋在了小白跟前,在小白差一點被門檻絆倒的時候,扶住了她,小白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抱著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后穩穩的扶住了面前的那個人,“看路啊!沒我扶著你,你就摔下去了!”抬頭一瞧,竟是林文海,“怎么還哭了?是不是文娟又跟你鬧脾氣了?”
小白摸上了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什么時候連自己哭了都沒發現?可她為什么要哭呢?她急忙推開了林文海,擦干了眼淚,說道:“沒有。”
林文海輕輕的拍了拍小白的頭,說道:“文娟最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如果我真的生她的氣呢?”
瞧著小白直直的眼神,林文海笑了,“你才不會,對了,我有事問你,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八爺?”
“不認識!”小白推開了他,“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出了那樣的意外,誰還敢嫁給你!”
林文海有些愣了,這樣的小白他是沒見過的,因為小白從來沒有對誰生過氣,如此惱怒的模樣,更鮮活了,他伸手想安撫一下小白的情緒,說道:“看來文娟真的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啊。”
不成想小白用力打開了他的手,用近乎于吼叫的聲音大喊道:“都說了與她無關!”然后也不顧及林文海擔憂的神情,離開了陳家。
小白才不會生林文娟的氣,她就是難受,心里五味雜陳,她是比林家人早一些認識八爺,可那又如何?陳珩的事她幫不上忙,八爺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她也沒那么大本事,能讓八爺為自己去辦事,可為什么林家的人總希望她能做到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