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白
寂寞的百年后終于一日,一行人找到了梼杌,許是路途太過勞累,領頭的人在梼杌面前跪了下來,以頭觸地:“梼杌兇神,懇求您讓我登上王位,登上王位后,我的子子孫孫必定對您感恩戴德,唯命是從。”
讓他成王還不容易。
許是天意吧,他成了南城國的王上王,享受著至高無上的待遇,任意殺戮歷代國君都會將他的罪行掩蓋,這樣被人懼怕的感覺,還不賴。
那藏在俊逸容顏后面的鮮紅肉欲,享受著懼怕死亡的人類送來的供奉。
他看過太多人貪婪丑惡的嘴角,為了茍延殘喘奴顏婢膝,梼杌開始鄙視他們。
梼杌不知人的衣食起居,不說君黎世是個瞎子,就是八九歲的孩童也無法照顧自己,便向南城王要了原本伺候君黎世的宮婢梅梅,梅梅見到君黎世梨花帶雨哭了一宿,君黎世倒是也不明白,自己明明過來沾惹仙氣,梅梅倒是像生離死別了一樣。
午時,君黎世跟著梼杌小憩一會,待她醒的時候,梼杌還在睡,推開身上的錦衾,摸著墻推門走了出去,居然下雪了,君黎世不知不覺出了念云殿,哪想到雪下的這樣深,于是沒留神腳底打滑,一頭扎進了雪堆里。
君黎世靜靜的躺在雪地中,也不想起來,突然一串輕輕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遞入耳中淺得君黎世恍惚是自己聽錯了:“要我幫你一把嗎?”
大抵是下雪的緣故,那人聲音都染上了清清冷冷,君黎世還沒聽過誰的聲音這樣的清寒入骨,她道:“如若你能幫我,就再好不過了。但是我躺久了,腳都僵了,動不得,怕是勞煩你背一背我了,若你不愿,叫他人來也是可以,就去念云殿,前方拐個彎就到了。”君黎世頓了一頓,加了一句:“有獎賞。”
君黎世在雪地里并未久等,一有力的手將她的手臂撈起來,掌心尚有余溫,咻然一陣天旋地轉,再勉強定神時,她已能感受到胸口硌著一個后背。
君黎世有禮地笑了笑,道:“多謝。”
他背著君黎世,大概是雪地太深不好走,他只能一個一個腳步穩穩地走著:“躺在雪地里很好玩?”
君黎世搖搖頭,想到他看不見自己搖頭,才道:“不是很好玩,我的腿凍得很疼,早就沒有力氣了。”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連雪點落在葉片上,都能聽的明明了了。
肩上似有層層寒意,君黎世伸手抹了抹,卻抹了一手雪沫,她詫異道:“雪,是雪。”
“對,下雪。”
君黎世開心的去接雪:“我還從來沒有看過下雪,你能描繪一下嗎?”
他的雙臂將君黎世向上提了一提,停駐下腳步,半晌久道:“白的雪,青的墻,黛的瓦,還有稀落的枯枝,是個清冷的美景。”
君黎世斟酌了許久,趁機問道:“我能問問你,你叫什么?”
“我叫溫白。”
“溫白,是溫潤如白玉的意思?”君黎世裂開嘴在笑:“禮尚往來,我叫君黎世。”
“我曉得,您是十二殿下。”
聲音一成不變的冷冷清清,君黎世哆嗦了一下下巴,道:“那我回去了……”
冷風一陣一陣,夾著余雪化在君黎世的臉上,她吸了吸鼻子。
“殿下。”這次響起的是梅梅的聲音。
君黎世胡亂“嗯”一聲算是回應了梅梅,掩去心中暗暗的失落。
他就這樣走了?
而她,為何會這樣的失落。
梅梅心疼過的扶著君黎世進了屋子,給她燃了三個爐子,君黎世挪來張木墩,一半身子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錦衾,雙腳搭在木墩上。
“怎么凍的這樣通紅?殿下,梅梅不是同你說了,別四處亂跑。”梅梅嘴上埋怨著君黎世,然一雙嫩手揉著她的腳。
“下雪了,我就出去走走,我認為我能自己回來的。”君黎世突然坐起來,問:“梅梅,你是不是舉得,我很沒用,連走路都走不好,卻總愛亂跑,連三五歲稚童都不如?”
“您是殿下,現在又入住這念云殿,誰敢說您半分不好?梅梅也是怕殿下栽在哪一處傷到了,沒人瞧見。”末了,梅梅往君黎世叫上掐了一把:“殿下,您嘴皮子上面的功夫可愈發厲害了。”
君黎世笑嘻嘻縮了腿:“梅梅,你好大的膽子,對本殿下不敬,可是死罪!”
“那便要看殿下舍不舍得梅梅做的蓮子湯了。”
“不舍不舍。”君黎世忙應聲,繼而搖著腦袋道:”舍得了梅梅,舍不得梅梅做的蓮子湯。“
”梅梅還比不上一碗蓮子湯金貴。“
君黎世掩面笑了起來。
近來有些不太平,至少是梼杌的念云殿有些不太平,念云殿周圍有很多妖靈魔怪,幸得梼杌庇護,同人類一般每月會上供靈氣供梼杌休養生息。可是近來,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妖怪找上他,大家都說來了混世大魔王,追著梼杌好好給他們主持公道。
梼杌十分納悶,這處何時來了個混世大魔王?納悶之余,梼杌還十分苦惱,他尋遍了整個念云殿和四周,并沒有發現近來入住的妖氣,要不然來的不知只妖,要不然來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這倒讓梼杌起了興致。
這日,鯉魚精哭哭啼啼了一下午,道是混世大魔王將她一池塘的小鯉魚都撈個干凈,還將她魚窩搗成一灘淤泥,說得好不凄涼。
鯉魚精剛走,君黎世便摸著墻開心的向梼杌走來,君黎世是個會疼人的小娃娃,他明白梼杌這幾日心情郁悶,總會編些新鮮的小玩意來逗他樂。
“阿玄?”
聽到梼杌的聲音,君黎世顯得十分歡喜,上前牽著梼杌的手坐下,笑著的小臉仰起,糯聲的問梼杌:“神仙姐姐又有煩心事?”
梼杌托著腮在石案上,沒有回答。
君黎世朝梼杌得意的一笑:“神仙姐姐猜阿玄給你帶了什么?”說完,又不給梼杌猜的機會,徑直將別在腰間的小漏斗遞給了梼杌。
梼杌漫不經心的往漏斗里一探,只見一群小鯉魚瑟瑟發抖的看著他,眼神中有幽怨,但更多的是恐懼。
梼杌一愣。
君黎世圍著梼杌轉了一圈,得意的臉色更甚了:“神仙姐姐,你瞧這些小魚兒是不是很好看呢?心情有沒有好一些?”梼杌干笑兩聲:“是啊。”小鯉魚精們眼神更加幽怨地看著梼杌。梼杌登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原來這幾日熱議的各大混賬事的主角兒,便是這個小娃娃,梼杌只道這小娃娃面相是個乖巧的主,卻沒想到這小娃娃十分會折騰,如今還將他這里的精怪折騰都不得安寧。
明白了前因后果,和為了他子民們的安寧,梼杌意外的耐下性子誠心誠意苦口婆心地告誡了她,然而這一番誡訓對她并沒有什么大用處,君黎世一如既往的鬧騰,梼杌只能一如既往地像個老媽子在她屁股后頭給她收拾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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