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壹）

　　聽聞兀突昆要回府，高俸基喜得立馬斷了藥，頓覺通體舒暢。

　　她親自指揮著土司府的下人，將府里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顧慮到獨子不能見光，特地將他房間的窗陋用不透光的黑布罩了個徹底。

　　瞥見里間還有橫欄，旋即叫人帶了鐵錘，要將橫欄敲了。

　　呼倫忍不住道：“叔母倒是無需如此。大哥早已適應(yīng)了黑暗，能看見屋內(nèi)裝設(shè)。”

　　高俸基揮了揮手，不以為然，“萬一我兒不小心磕了絆了，可有的罪受，還是早早鑿掉了為好。”

　　她又叫來唐影，幫她相看布莊送來的布匹，欲挑出最好看的布料來為兀突昆趕制新裳。

　　甚至拜托了薛戰(zhàn)和肖逸再留幾日，陪著兀突昆，多給他講講江湖中的趣事。

　　隔著中門，遠遠望著院子里忙來忙去歇不了腳的下人，少帝蹲在樹下有些難受。

　　國師便也蹲在他側(cè)旁，問道：“少爺不開心嗎？”

　　晃晃嘆了嘆氣，不無羨慕地說，“父母之愛子大抵都如俸基夫人這般吧。”

　　“少爺是想到先皇后了？”

　　“嗯。”少帝面上仍是怏怏，只一把接一把地揪著面前的雜草，“母后一點都不疼我。父皇雖疼我，卻更喜歡圍著母后轉(zhuǎn)。何時閑下想起我來了，才能陪我念幾句書寫幾個字。”

　　“先皇乃明君，自然勵精圖治，先國后家，稍有疏忽了少爺，也是情有可原。”國師認(rèn)真道：“少爺萬不可因此心生怨念。”

　　少帝揉了揉耳朵，嘟囔著嘴道：“我也沒真的怪過父皇啊。”

　　“如此最好。”

　　“兀突昆能有俸基夫人這樣寵他愛他的母親，縱纏綿病榻也是幸福的。”

　　想了想，晃晃又道：“不過有唐影送來還魂丹，他也能恢復(fù)。”

　　國師并不接話，神色有些怔忪。

　　晃晃便問：“兀突昆能康愈是好事，阿軒不高興嗎？”

　　國師搖頭，“我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少爺想聽，我便說，不想聽我便不說。”

　　“是關(guān)于兀突昆的？”

　　“是。”

　　往前蹲了蹲，少帝拽了國師靠近自己，輕聲道：“你說吧，小聲些。”

　　國師于是壓低了聲氣，貼著晃晃耳邊說：“我始終相信世上并無能夠起死回生之藥。所謂妙藥靈丹，治病之功確有，但要治得重病死癥卻是天方夜譚。”

　　“但唐影確實帶來了還魂丹，也說兀突昆之病能治。”

　　“唐姑娘所言，到底自欺還是欺人，她心里最是明白。少爺只需知曉這些人或事皆處您的身外，愿管可管，不愿管也無妨。”

　　“那阿軒看來，兀突昆能治好嗎？”少帝認(rèn)真問他道，“他是唐影表哥，也算我的朋友，我不想他年紀(jì)輕輕就不在了。”

　　“少爺，人各有命，強求不來。”

　　“當(dāng)真一點可能也無嗎？俸基夫人對此滿懷希冀，兀突昆還是會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多教人難過啊。”

　　國師嘆氣，也不忍拂了少帝的滿心期許，“或許上天會憐憫俸基夫人拳拳愛子之心，教兀突昆多活幾日吧。”

　　世間至難至苦，便是既知天命，仍無力回天。

　　“阿軒。”

　　“在。”

　　“你會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我定會守護您到我生命消亡那一刻。少爺盡可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