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六月初,白羽刀的耐心和春日的最后一絲料峭寒意一樣,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羽刀嘗試了各種辦法溜出家門,但無一例外都父親給截了回來,整個白府被框得像個鐵通,所有人都成了白慕華布下的暗哨。
硬的不行,羽刀就來軟的,自己狠不下心撒嬌求饒,就從母親那里入手。趙紅眉知道并且理解丈夫望子成龍的迫切心情,但也覺得他現在的做法有些過了,況且羽刀是她的親兒子,她知道這個青年一向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若非他自己想學,強逼也無益處。
于是,趙紅眉頂著巨大的壓力,答應兒子為他去吹一吹枕邊風。
白羽刀高興地一蹦三尺高,覺得這事已成了大半。
往常,只要自己沒有在外面傷著人,做了什么錯事,或有什么過分的請求,叫白慕華十分不悅,一夜之后都會饒過他,或是遂了他的愿。
然而這次,羽刀卻失算了,父親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他關在家里,連母親出面也不管用。
經受了巨大的挫折,羽刀心灰意冷,甚至想要再次絕食以作最后抗議,卻不想老天爺突然幫大忙。佃戶從城外帶來消息,白家的田壟上有農戶被牛給頂了,傷得不輕,現下已鬧到了縣衙,白慕華作為主家,需得前去料理。
這一趟去,多則三五天,少也要兩天。羽刀聽著那佃戶的話,嘴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生怕父親注意到自己。
白慕華帶著二徒弟趙途安,忙慌慌地去了。
羽刀成功地做了一條漏網之魚,恨不得立即飛出白府大門,上登云樓喝梅子酒,去陽春樓吃燒雞……其實去哪里吃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出門,讓他掃大街去都行。
然而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出門,盡管這家里沒一個人能攔得住他,但只要他出了門,父親回來一定秋后算賬。
羽刀雖莽撞,但要是眼前有退路的話,他不介意給自己留一條。
于是他決定,等到夜里,悄悄地溜出去。
這一天過得極其漫長。羽刀懷疑自己身上都長毛了,太陽還掛在西邊要下不下。好不容易等來了晚飯,他假裝不餓匆匆吃了幾口就回了房間,又等到夜深人靜三更天。
白府一片寂靜,正是竊玉偷香、殺人放火的好時辰。
家中臥房都在后院,羽刀的房間在西邊,從西北墻夾角翻出院墻,外面是條僻靜的小巷子,直通城中大道。
羽刀早計算好了路徑,悄悄溜出了房門。
院中漆黑一片,并無半點燭火,只有天上稀稀疏疏幾顆星星。一切都是天時地利,羽刀幾乎要高興地笑出聲來,貓著腰小心踩著步子朝西南墻角移過去,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來:“誰在那里?”
羽刀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回過頭,但見挨著自己房間的門口探出一個頭,兩只眼睛像貓一般閃著精光,眼里都是警覺。
羽刀認出表弟青水,提起的心又放下了,怕他喊出來,連忙一個箭步躥了過去,把他的嘴緊緊地捂住了:“別出聲!”
“表哥,是你啊!”
“是我,小表弟!”
“你這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干什么呢?我還以為進賊了呢!”
羽刀順勢把他推到房間里,笑道:“你還挺機靈。我動作這么輕,一院子的人都被我瞞過了,偏偏讓你給發現了。”
青水憨笑了笑,突然反應過來,驚道:“表哥,你是要……”
羽刀狡黠一笑,道:“小表弟,你可憐可憐表哥,我都在家里關了一個多月了,再不出去透透風,我身上都要長虱子了!”
青水為難道:“可是,舅舅再三言明,不許你出去。要是舅舅回來,發現你偷偷溜出去了,那……”
羽刀忙打斷道:“那就別讓他知道嘛!這要不是讓你給發現了,我現在溜出去,明天早上再溜回來,神不知鬼不覺的,誰能知道?”
青水擰著眉頭,沒有說話。
羽刀嘿嘿笑道:“小表弟,你會替表哥隱瞞的,對吧?”
青水面露難色,心情很是糾結,最終搖了搖頭,道:“表哥,不是我不幫你,我是怕你又在外面惹禍。金刀門最近栽了好幾個大跟頭,舅舅夠心煩的了,你還是安分一點,別叫他操心了!”
羽刀一臉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最近家里人見了我都是這一套說辭,爹這樣,娘這樣,舅舅師叔都這樣,怎么連你也來了!”
青水不好再說什么,干脆閉嘴不言,無聲抗議。
羽刀拿他沒辦法,腦中靈光一閃,道:“那干脆這樣,你跟我一起去,有你看著我,這總沒什么不放心的吧?”
“這……”
“就別這啊那的了,你表哥今天要是不出一趟門,明天就吊死在房間里。小表弟,你看著辦吧!”
青水看他這一副無賴的樣子,很是拿他沒辦法,思來想去,只好點了點頭。
羽刀喜上眉梢,拉著青水便往外奔,先托著他的腳助他爬上了墻,自己隨后踩著墻根,輕而易舉便翻了過去。
落下地來,青水便瞧見巷子盡頭有燭火光芒,顯示出城中深夜仍然不息的熱鬧,一時有些向往,又有些害怕。
羽刀的心情與青水截然不同。在家里關了這么久,這會兒就是掉進糞坑,他也覺得值了,何況初夏的夜里微風陣陣、甚是宜人,讓他嘗到了久違的自由的味道。
稍停了一會兒,兄弟兩個出了巷子,來到城中主路上。
羽刀晚飯吃得少,這會兒肚子已餓得前胸貼后背,顧不上琢磨去哪里玩樂,先找了個夜宵攤子,要了一碗刀削面,不一會兒吃了個盆干碗凈,打起了飽嗝。
青水坐得百無聊賴,甚至有些犯困,道:“表哥,面也吃了,風也透了,咱們回去吧!”
羽刀活像快渴死的魚入了水,渾身上下寫滿了興奮,道:“回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玩個夠,我才不會回去呢!”
青水很是無奈:“那你要去哪兒玩?”
羽刀想了想,突然神情一亮,竟一臉含羞帶臊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