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遺失的刑天頭顱,懷薇得了確切的消息,與半幽一道離開妖森,順帶去拜會半冥。
“幽之落雷只傷筋骨,不及魂魄,可用于小懲大誡,并不憂及性命,吾神為何寬恕并寸?”去往界主島的路上,半幽向懷薇發問,寬宏大量這個詞在他的觀念中鮮少出現在懷薇身上。
“是這樣?可能是我記錯了。”懷薇本想蒙混過關,可半幽的目光一直追隨于她,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躲不過去的懷薇只能照實回答,“年紀大了,心也軟了,下不去手了。”
半幽不同意懷薇的說法,換了個更加恰當的說法:“吾神心懷天下,不忍蒼生無辜受苦。”
“你什么時候學會拍馬屁了?沒用,我告訴你,最不樂意聽奉承的話。”懷薇并不領情。
“幽知錯。”半幽認錯一向是坦然而直接的,停了片刻又提出一個假設性的疑問,“如果并寸的雙魂只能留存其一,匕七會選擇哪一個?是幼時的舊相識,還是如今的純良次魂?”
“留下那只并封一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他和那只小老虎的閑事我是不想再費心思去揣度了。誰知道那只別扭的老虎會選擇哪一個?”懷薇的善意已然告罄,最后又突發奇想來了這么兩句,“干嘛非要做選擇呢?一體雙魂不是挺好的,反正要煩惱也是那只老虎去煩惱。”
說話間就來到了界主島,與上一回來不一樣,今天的界主島十分平靜,平靜得有些壓抑。
照理說,懷薇來了,半冥肯定要親自迎接,但這一回來的還是惜陰,這位老管家神情憂郁,欲言又止,半冥似是被什么難纏的事絆住了腳,等到懷薇他們在大廳落座了才姍姍來遲。
“發生什么事了?阿冥,你遇上麻煩了?”懷薇倒也直接,茶都沒喝一口,就開始發問。
“勞尊神問詢,沒什么大事,冥可自行處理。”半冥看了一眼半幽,沒說出麻煩事。
“你就知道死撐,早晚有你哭著哀求的時候。”懷薇一路走來,自然感受到了不尋常。
“老大若想看,那還不容易,冥現在便可為你表演。”半冥插科打諢地將話題岔開。
“不見棺材不掉淚,真受不了你這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別扭德性。你不想說,我還不稀得聽呢。”懷薇當然明白半冥是不想給她和半幽添麻煩,心底卻愈發惱怒,任性道,“走了。”
懷薇說走就走,半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半冥,隨即緊隨其后,半冥阻攔不及,沒辦法。
“讓司老頭來一趟,跟他說一下刑天頭顱的著落,讓他心里有個數。”懷薇路上吩咐半幽,還是有些不放心妖界的麻煩事,于是囑咐他,“你等會再來一趟,務必把事情給了結了。”
“是。”半幽明白這是懷薇對半冥的關心,他剛才也看出一些不妥,正好借機探究清楚。
一個電話過去,等懷薇到家的時候,心急如焚的司羿已經等在門口,靜候他們歸去。
懷薇將妖森的事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讓司羿對偷盜一事的來龍去脈有個大概的了解。
“真的是烏金之火?真的是金烏族?真的是仙使?”司羿接連提出三個疑問。
懷薇沒說話,點頭表示肯定,而這一細微的動作讓司羿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難看得緊。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有仙族的參與,他們仙元綿長,仙術高超,凌駕于人妖魔鬼怪之上,還有什么不滿足的?無端端的,偷盜刑天頭顱做什么?”司羿對仙使的惡劣行徑義憤填膺。
“反常即有妖,那個什么逢仙使偷偷摸摸做下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拿到刑天頭顱后還要滅口,肯定憋著壞,不會醞釀什么好事。”懷薇沒有正面回答司羿的問題,卻有堅定判斷。
“豈有此理?!我倒是要問問那位逢仙使,有什么要求不能擺在明面上說,非得搞一些小動作。暗中唆使妖界內的妖,偷我人間管制局里的東西,弄得人心惶惶,簡直欺人太甚!”司羿猛地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譴責了一番逢仙使的所作所為,看那架勢是要找當事者理論。
“慢著。”懷薇在司羿即將沖動行事的時候叫住了他,警告道,“不許去打草驚蛇。”
司羿忿忿不平地反問懷薇:“上神,那逢仙使堂堂的仙,難道敢做還不敢認嗎?”
“他當然不會認,要不何必去偷呢?更何況你有證據能甩到他臉上,讓他乖乖認罪嗎?”懷薇真心覺得沖動是魔鬼,容易影響人的智商,看不清現象后的本質,“你動腦子想想,逢仙使無緣無故偷盜刑天的頭顱做什么,拿回家當擺設用么?這件事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隱情。”
經過懷薇明晃晃的點撥后,司羿終于冷靜下來,認真思考偷盜一事,“上神的意思是,仙界中有些不懷好意的仙,他們利用刑天頭顱的力量醞釀可怕的陰謀,而且計劃已經啟動?”
“既然要實施陰謀,光靠仙界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要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恐怕魔界,鬼界,妖界甚至人界內都有他們的嘍啰,充當他們的眼線和狗腿子。像這一回,他不就沒有親自動手么?”懷薇覺得事情遠沒有司羿想象的那么簡單,“等著看,人間制管局失竊的事不過是個開始,不久還會有更加匪夷所思,更加陰險狡詐,更加駭人聽聞的事。”
“上神明鑒,看來小老兒要攜同人間界提前做好防御準備,防患于未然。”司羿下決心。
“高科技的監控手段顯然不足以應對異族的手段,我給你介紹一個人,竹錄,專門制作各類符篆,對妖鬼具有防御克制作用。這是地址,就說是我讓你去的,記住,高階符篆的威力大一些。”懷薇提醒司羿人間制管局的高科技防御存在漏洞,還需要借助符咒的力量,在他臨走前又囑咐了一句,“招子放亮點,明辨是非,遇到事情多想想,別一拍腦袋就做決定。”
司羿到了門口忽然站住,急急忙忙詢問:“上神,那個看守人的失憶癥有藥可以醫治嗎?”
“我忘了還有失憶這么一回事。”懷薇猛然想起還有個昏迷的看守人,而后輕描淡寫道,“這個簡單,取兩片櫪木的葉子,一顆櫪木的果實,沖水服下,第二天就可以痊愈。”
“上神,請問櫪木長什么樣子?”司羿沒有聽說過“櫪木”,請懷薇說得詳細些。
“《山海經》有言:方莖而員葉,黃華而毛,其實如揀。”懷薇說出櫪木的情狀。
司羿滿意離開,而懷薇卻沒能休息片刻,過了沒一會兒,鳳陽的電話打進來,接起后卻傳來女聲,帶著明顯的哭腔,抽抽噎噎地埋怨;“你說話不算話,十六天都過去了,白玨沒有跟鹿蜀終成眷屬。你那時候明明說,只要將白玨安置在猨翼山最高的地方,鹿蜀和白玨就能夠相見,從此以后就能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你騙人,白玨連人形都化不成,還是白玉。”
講話的是百夂,沒有通訊方式能聯系到懷薇,百夂只能求助于鳳陽,這才有了這通電話。
“小蝮蟲,我問你,十六天過去了,鹿蜀來了么?”懷薇不理會百夂的譴責,開始提問。
“來倒是來了。我天天守著白玨,生怕鹿蜀會早來,生怕他們會錯過,但他就是在第十七天的子時來的,一眼就看見了發光的白玉。鹿蜀跟你說的一樣,一身虎皮,紅色的尾巴,白色的頭發,講話的聲音很好聽。他跟我打聽白玨的事,看向她的眼神滿是癡迷。”百夂講述自己老老實實地根據懷薇的指示守了十六天,真的等來了鹿蜀,而鹿蜀對白玨很感興趣。
“那不就得了。”懷薇仍舊沒有申辯,又問,“我再問你,鹿蜀帶白玨走了么?”
“鹿蜀提出要跟我買下白玨,我怎么能收錢呢?最后將白玨送給了他。”百夂乖乖回答。
“瞧,我說得不是沒錯么?鹿蜀和白玨這不是在一起了么?以后鹿蜀去任何地方,都會將白玨帶在身邊,他們這一生都不會分離了。”懷薇下了結論,證實自己之前說的話是對的。
百夂急惶惶地叫喊:“不是這樣的,白玨沒有化成人形,鹿蜀和她還沒有相認。”
“小蝮蟲,世間萬物渺小卻也強大,都說命運使然,他們或許無法反抗天命,但可以做出選擇,如今的結果正是他們之前的選擇所決定的。白玨選擇將生的希望留給鹿蜀,靈力衰微,生命流逝,成了發光的白玉,永遠發光,卻只能以白玉的形態存在。而鹿蜀選擇與同族共存亡,舍棄了小愛,成全大愛,轉世歸來,愛情于他不再相干。百因必有果,天道公平得很。”懷薇跟百夂普及天道的固有規律在于尊重萬物的選擇,呈現既定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