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大人，你說話不算話。”玄甲反過來教育起半幽來，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看著他，語重心長道，“幽大人不是才跟小甲說過‘問心無愧’嗎？怎么自己就忘了呢？小甲看得出來，幽大人跟薇姐姐是很要好的朋友，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要讓薇姐姐知道幽大人改正錯誤的決心，那薇姐姐肯定就會原諒幽大人了。逃避是沒有用的哦，幽大人又不能躲著薇姐姐一輩子。況且薇姐姐愿意趴在幽大人背上欸，只有關(guān)系很好很好，才會那么放心吧。”

　　因著玄甲的童言稚語，半幽原本郁結(jié)的心情莫名開朗不少，低語道：“是啊，問心無愧。吾神與我的羈絆萬年前就已然定下，不管世事如何變幻，我終將陪伴吾神，直至湮滅。”

　　“幽大人，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心之所衷，無物可擋。”長老清清楚楚地看見剛才半幽轉(zhuǎn)身之際眼中神采的寂滅，又聽清了他的喃喃自語，終于忍不住發(fā)聲勸說他勇往直前。

　　“言之有理。”想通的半幽終于不再糾結(jié)于懷薇將他支開的事情，對玄甲說：“我們過去。”

　　“好嘞。”玄甲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興奮地端起海碗，跟在半幽身后朝懷薇那邊去。

　　“半先生，長老，小甲，好巧！你們也來這兒吃東西。”顧識眼尖，先注意到了三妖怪。

　　“吾神安好。”半幽最先問好的永遠(yuǎn)是連頭都不愿一抬的懷薇，而后才是別的，“顧先生。”

　　“薇姐姐我跟你說，這兒的這個老友粉真好吃！”玄甲早已坐下，“呲溜呲溜”地開吃了。

　　“好吃就多吃點，再來一碗？”懷薇眼見玄甲吃得盡興，那么大的海碗幾乎見了底。

　　玄甲百忙之中從碗里抬起頭來，瞇瞇眼望向懷薇，興奮地點頭，應(yīng)了一句：“好呀。”

　　長老也跟著抬頭，盡管他還在介意懷薇對半幽的態(tài)度，仍擋不住美食的誘惑。

　　“老板，麻煩再來四碗。”懷薇大聲吆喝了一句，接著低頭也不知道對誰說，“嘗嘗。”

　　“是，多謝吾神。”半幽低垂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盡管懷薇這話的對象并不明確。

　　于是，鳳界聞訊而來的時候，一桌的神妖怪正吃得熱火朝天，包括那極為高冷的半幽。

　　“我說界守大人，你的消息真是非一般的靈通啊，果然是在你的地界內(nèi)。”顧識感概。

　　鳳界問好后坐下，也要了一碗，順便謙遜地回答：“這間店面，小弟占有一些股份而已。”

　　顧識說：“界守大人謙虛了，恐怕丹穴山附近的大小產(chǎn)業(yè)，悉數(shù)隸屬于鳳凰族。”

　　“顧兄所言非虛。”鳳界承認(rèn)了顧識的話，看了看熱鬧的街道，感恩到，“全賴族輩福蔭。”

　　“也是鳳凰族經(jīng)營得當(dāng)，守業(yè)有方。”顧識不吝贊美之詞，而后專注飲食，一時無話。

　　暢快淋漓地填飽了肚子，開啟飯后閑聊時間，由總是憋不住話的鳳界獲得優(yōu)先提問權(quán)，搶先發(fā)問：“尊神，其實小妖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還請尊神不吝賜教。當(dāng)日那只名為鬼燭的鬼受真火灼燒時，身上隱約冒出一些烏金之火的氣息，還是較為純凈的那種，是何來歷？”

　　“烏金之火？那是什么火種，比鳳凰之火還要厲害嗎？怎么感覺界守大人好像很忌憚的樣子。”顧識看出鳳界提及鬼燭時的小心謹(jǐn)慎，但那天他站得比較遠(yuǎn)，并不是十分清楚，隨后不以為意道，“界守大人，管他是什么烏火，還是金火，最后還不都敗在你的三昧真火下。”

　　懷薇仍一個接一個往嘴里塞粉餃，吃得正香，偶爾停下來，斷斷續(xù)續(xù)地給一眾妖怪普及鬼燭的來歷，“那鬼燭本身的來頭并不是很大，只不過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竊脂而已。”

　　“竊脂？那是什么妖？還是什么怪？我怎么聽都沒有聽說過，名字這么古怪，竊脂竊脂，聽上去不怎么樣嘛，像是個偷東西的賊一樣。”顧識不遺余力地貶低鬼燭的出身。

　　“《山海經(jīng)》有載：有鳥焉，狀如鸮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竊脂，可以御火。”懷薇背了一下書里關(guān)于“竊脂”的記載，讓一桌沒聽過這種妖物的一眾妖怪長長見識。

　　“還以為是什么了不起的妖呢，原來不過就是一只長得像貓頭鷹的鳥妖而已。紅色的羽毛，只有頭是白色的，怪不得那雙眼睛是紅色的，跟染了鮮血一樣，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都可怕得緊。也難怪他身為鬼族，卻可以操控火了，原來可以抵御火啊。”顧識說到這兒，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忽然提出疑問，“誒？那不對啊，既然他可以御火，怎么還會被鳳凰之火燒成灰燼呢？”

　　“鳳凰之火豈是尋常的火，那是三昧真火，再說了，鳳凰真火，滅一切魑魅魍魎，專克鬼族，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為什么要成為一只鬼了。”懷薇給了顧識一個白眼，嘲笑他無知。

　　“原來如此。”顧識倒是習(xí)慣了懷薇對他冷嘲熱諷的態(tài)度，又忽然問，“那烏金之火呢？”

　　“金烏專屬之火名喚烏金之火。”懷薇淡淡地說出烏金之火歸誰所有。

　　顧識正喝湯呢，聽了懷薇的話，嗆著了，驚叫出聲：“金烏？是我理解的那個金烏嗎？”

　　懷薇的嘴已經(jīng)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才沒空間分出來回應(yīng)顧識的吃驚，就簡單地點了個頭。

　　“金烏一族，應(yīng)當(dāng)身居高位，位列仙班。為什么會和鬼族有聯(lián)系？”長老覺察出蹊蹺。

　　“鬼燭生前是金烏族的侍從，后拜一個金烏族為師。”懷薇清空了口腔，開始答疑。

　　顧識終于正視起這個問題：“那我們燒死了那個金烏族的徒弟，他會不會尋隙報復(fù)啊？”

　　“當(dāng)然會。金烏族最是護(hù)短，后羿當(dāng)年殺了九只金烏，最后落得妻離身死的凄慘下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金烏族的手筆。”懷薇講起神話里那些暗藏的內(nèi)情，揭露金烏族的真面目。

　　“切。”顧識不相信懷薇的話，認(rèn)為她是在危言聳聽，故意誤導(dǎo)大家，“后羿的妻子嫦娥，是她耐不住人間的寂寞，貪戀長生不老，自己偷吃靈藥，才飛升到月宮里，成了月神。那首詩不是說‘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嘛。至于后羿不是讓他卑鄙的徒弟蓬蒙暗算了一箭，正中后心而死。傳說都是這樣的，哪里像你說那么夸張，跟金烏族根本沒什么關(guān)系。”

　　“蓬蒙改名逢蒙，后拜在金烏族門下。”懷薇懶得跟顧識爭辯，又補(bǔ)充說明了一句。

　　“當(dāng)年后羿之死，確實疑點重重，說是蓄意報復(fù)也是有跡可循的。”長老適時支持懷薇。

　　“這么說來，鳳凰族需得小心防范才是。”鳳界不禁面露憂色，仿佛想到動蕩的未來。

　　“阿薇，你真的沒開玩笑，金烏族真的是幕后黑手？”顧識見懷薇完全沒有作弄的意思，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猶猶豫豫地看向鳳界說道，“那我們豈不是給鳳凰族招禍了？”

　　“起初我本來沒打算殺鬼燭，只是想教訓(xùn)他一下，沒下重手。后來是他暗算了玄老，我才起了殺心。如此宵小行徑，不殺他不足以安撫旋龜族上下。我不后悔！”懷薇斬釘截鐵道。

　　“你是不后悔，但你連累了鳳凰族，反正最后下手的又不是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顧識對懷薇錚錚然的態(tài)度并沒有表現(xiàn)出贊賞，反倒忍不住吐槽她，說她帶累了鳳凰一族。

　　顧識的話正中鳳界的下懷，他確實害怕被記仇護(hù)短的金烏族報復(fù)，眉頭都快變疙瘩了。

　　“烏金之火與鳳凰之火同宗同源，你們都是當(dāng)?shù)劭∽挛宀噬聒B的后裔。本質(zhì)上來沒有上下高低之分，不過是因為千年來金烏族位列仙班，聽起來地位尊崇一些罷了。論真刀真槍的比拼，你們差不了多少。不然那鬼燭怎么可能輕易就被鳳凰之火焚盡。”懷薇細(xì)細(xì)分析，意在消除鳳界的憂慮，只聽她又說，“況且金烏族要想找茬，不可能正大光明地來，畢竟有仙規(guī)束縛。若要偷偷摸摸的，也無需過慮，丹穴山方圓百里之內(nèi)設(shè)下的結(jié)界，足夠抵擋。”

　　“多謝尊神指點，小妖放心多了。”懷薇的話明顯寬慰了鳳界，他緊皺的眉頭舒展不少。

　　“金烏族要找也不會找你們，而是來找我這個始作俑者。”懷薇話落，眾妖怪心思各異。

　　“阿薇啊，那我們要不要躲躲？”顧識打心底里覺得被尋仇是件很恐怖的事，提出建議。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的字典里可沒有‘逃避’兩個字。鬼燭是自尋死路，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怨不了我。我替金烏族清理門戶，沒收他謝禮就不錯了。如果那個金烏族的敢來挑事，惹急了我，我讓他有來無回。仙又怎么樣，那么多仙，殺一兩個，能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沒誅過仙。”懷薇的脾氣也不是溫和那一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