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斗星君正要出門。一陣奇香襲來，就知道北斗這個老東西來了！

　　“又有什么一個人處置不了的事情啦？”南斗暗笑，他知道北斗的脾氣，必然是這類事情，要不然不會帶上酒過來嘚瑟。

　　后面還跟了一個人。南斗輕瞥一眼，自然認得，這個是佛祖座下安眠史，平日是性情舒朗，塵不染心之人，前些日子不是聽聞惹了是非還受了酷刑不知所蹤嗎？今日怎么跟在了北斗身后？看起來甚是憂愁頹靡，身浮氣虛啊。

　　“這位是？”他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你真是當個屁的老神仙！”北斗星君就喜歡看南斗萬事不知的傻樣，驕矜地說道：

　　“這是佛祖座下安眠官——星離仙使！”

　　“哦，仙使！不知跟了星君前來所為何事？是佛祖有何示下？”

　　“她呀，偷摸來跟你要個人情！”北斗一挑眉毛搶了話去，一副我看你怎么辦的模樣。

　　“佛祖面前，人情天大，求情怎會求到我這兒來？”南斗星君說的是實話。

　　“小仙為一凡人命數央告而來，請星君成全。”星離開門見山地說道。

　　“哦？”南斗心想小妮子真是膽大，天庭有幾個人會為不是自己分內的凡人央告的？

　　“小仙因受罰落入凡間，無意驚嚇了一名小兒，至驚厥而亡。小仙心內萬分不安，特求南斗，給他一個往生的機會。”

　　“是文曲星之子王永恪？”南斗不繞彎子。

　　“正是！”星離心頭略松。

　　“那日那個迂直書生也是你教了來的？”

　　“是！”

　　“你可知這樣做，不僅你是泄露天機，我們也是要因違反天規被拿辦的？”

　　“星離知道。星離身無長物，只有拿身上淺淺修為孝敬二仙，求二仙垂憐！”

　　“賄賂我們？”

　　星離一驚，趕緊伏地：“星離修為淺短，別無他法。”

　　“你這女史，性情也有別扭之處。”

　　星離一時語塞，淚花兒就涌到了眼睛了。

　　南斗見她凄然，長嘆一聲：“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北斗卻早就急得不是事，他說：

　　“同不同意一句話，反正是你點頭了我就不管了，我要喝酒了哎！小童，快去拿杯子來！”

　　南斗看了他一眼，知他這些年審死早已乏累，確實不愿意多思多想做任何決斷，遂言：

　　“罷了，既然是安眠史請告，我就賣了你這個人情吧！”

　　星離趕緊說：“謝星君！”

　　“你不著急謝我。此番你非要救王永恪一命，要想好，日后，所有的命數都會因為你這一選擇而為之大改，你可能接受？”

　　“星離……不明白。”

　　“王家此事看似因你而起，卻也屬于他家的天災人禍，逃是逃不過的。王永恪也是天上星宿下凡歷劫，本來陽壽三年了斷之后，要回天庭做回正身！你此刻救了王永恪，王家的劫數自然就會改做他事，到時候你又如何施救？”

　　星離一時錯愕，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沒想過王家也會有命定的劫數，只不過她是那個帶來劫數的媒介罷了。

　　“老身犯個糊涂不是大事，你一個……小仙，卻經不起如此莽撞，我如今點化于你，世間緣起緣滅，究竟能怪到誰的頭上，是說不清的。如若你還執迷……那我就，允了你也可！”

　　說完喚出天書，一筆改了。

　　“還是十三。這已是極限，你可明白！”

　　星離明白無法再求，此番已是最好的結果。她這一段時日都是心碎神離，諸多需要參透的事項，是再也不想管了。于是，只管拼命點頭，一心挽救王永恪此刻便好。

　　“好！不過你還是要記著我一句話……”南斗嘆息。

　　“星君請指教！”

　　“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其存其沒，家莫聞知。”

　　星離并不明白，只有默默記下。

　　北斗早就急不可耐了，活了幾萬年，還是沒有一杯酒有吸引力啊。他著急地說：

　　“你不問她要點什么答謝嗎？她送了我酒哎，還答應給一千年的道行給我！”

　　南斗笑道：

　　“區區千年道行，你何時稀罕過，我又何時稀罕過，酒咱們喝了，道行就把還給她吧！”

　　“你最大方！”北斗佯怒，“安眠史好福氣，碰見南斗星君如此度量，你且回去吧！”

　　“慢著！”南斗出言留話：“司眠使，日后這件事如果被人掀起，你可知道如何回稟？”

　　“星離只說是自己擅自偷摸修改，跟二位大仙絕無聯系！”星離趕緊出言保證。

　　“你錯了，我二人，行走天庭幾萬年，有了事情還需要你一個小仙擔當嗎？”南斗慈愛地望著她說道：

　　“凡事，只要實實在在地坦白于人前就好，你為了報恩就是為了報恩，為了心安就是為了心安，不必扭曲自己的心性，替他人思慮過多。我二人愿意幫你，就是真心。不愿意幫你，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手段百出，我們也是不會幫忙的！你可懂了？”

　　“星離了悟，星離謝過星君！”星離淚眼充盈，不曾想此番如此順利，南斗星君如此真心。

　　“再有，我剛才說你性情別扭，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執迷于拒絕他人好處，也有你自己的考量，你大可心安。”

　　星離淚眼，星君果是星君，慈悲惻隱，此時還擔心她心懷不安。

　　“知我緣何點化于你？”

　　“星離不知。”

　　“因你緊要關頭，能把自身生魂留予他人孩童，故而獎你。”原來星君什么都知道。傳說中佛祖座下的司眠星使塵不染心，佛根深重，果不其然。

　　星離感激，再三叩謝后，脫身出宮。

　　身后傳來南斗的感喟之聲：

　　“這小女史己命懸懸，還替他人央告，真是佛祖座下……”

　　“比當年的……有過之無不及啊！”北斗小聲嘟囔了一句。二人邊說邊不約而同地同時伸手，往星離離開的方向各自送了一縷佛光。

　　二位心存仁善，不僅冒險答應了星離替換生魂的請托，而且還暗地里主動送了命數給她，只是沒有跟她明白說起就是。

　　“呵呵，跟她說了她能得以續命，保不齊哪天又犯傻救人，不顧自己。”兩位老神仙呔了一聲，開心喝酒去了。

　　所以，孔星離并不知道，她一心救人，反倒把自己給救了。

　　她心愿得償，再無掛牽，對什么都充耳不聞。她也沒有力氣再天上人間的走一個來回，于是浮在云頭呆了一陣子。地闊天廣，卻不知歸路。

　　人一旦沒有了求生欲，別人能夠替自己做出選擇，便只想服從命運，一秒間就將人生看作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現在既然借力來了天庭，她就拿剩下的一點力氣，爬回佛祖身邊吧。

　　是罰是留，全憑佛祖。

　　于是，孔星離撤身往西，一路踉蹌，直奔佛祖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