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說她今年似乎格外多災,先是深秋的一場病,后來又墮馬摔斷了腿,一定要帶她去寺里燒香祈福,江瀾也只得遵旨侍駕,同去八清寺。
當然,她自己倒也并不十分抗拒一同前去。已經在家里悶了這么久了,出去看看風景,就當散心了吧。
想到這里,江瀾不僅又想起下午含羞帶怯的來找她拜托她幫忙的周淑真。
八清寺都說許愿一向很靈,所以香火很是旺盛,周淑真來找她,就是想讓她幫忙求個姻緣。
是和太子殿下的姻緣。
江瀾早就隱隱看出來周淑真喜歡二哥,所以對于發(fā)愿的內容,她倒并不十分意外,她只是好奇,八清寺又不算遠,周丞相家里又不是沒錢沒人,她何不自己親自前去,豈不是更好?
這樣想的,也就這般問了出來。周淑真嘆了口氣,臉上有幾分艷慕的色彩,垂頭假裝不在意的苦笑道:“阿瀾,你以為長安城里的小姐都有你這般的好福氣嗎?”
“怎么說?”這一下子,倒是輪到江瀾不解了。
周淑真幽幽嘆了口氣:“尋常官宦人家女子出門,那里有你這么容易?就算出門,哪個不是帶著一堆侍衛(wèi),累贅的很,如此,怎么還有心情許愿啊。”
“那我答應周姐姐就是了。”她對周淑真印象還不錯,也很希望二哥能給她找個二嫂,自然答應的沒什么別扭的。
得了江瀾承諾,周淑真高興的握著她的手道了謝:“阿瀾,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可以活的這般自在肆意,不受世俗拘束,見見長安之外的風景。”
自己活得自在隨意?江瀾聽了這話,陷入了沉思,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活的有多肆意,阿娘還時常摸著她的腦袋無奈感嘆,她怎么性子跟她年輕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完全沒有一分她當年的肆意自在,說她活的溫吞,跟個烏龜一樣,懶懶散散,什么也不上心,也不知是隨了誰了。
而長安之外的風景,江瀾笑了笑,長安之外,她有能見到多少呢?那些書里常說,天盛地大物博,疆域遼闊,名山大川數(shù)不勝數(shù)。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走出長安,去親眼見見大漠里的孤煙,草原上的羊群,深山中的日出,聽聽江南煙雨中走出的女子的吳儂軟語,和海邊的風浪濤濤。
很可惜,她也不過是長安這個豪華鳥籠中的一只小鳥罷了。她從小就清楚的知道,如無意外,自己這一輩子就要待在長安了。
同是籠中人,又何來羨慕一說呢?江瀾笑了笑,低聲似是對自己道,周淑真并沒有聽到。
江瀾嘆了口氣,收回了放飛的思緒。
第二天一早,在采衣鍥而不舍的呼喚下,江瀾終于懶懶的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任由采衣為自己收拾。
采衣為她挑選了一件紅色常服,拿過來時,江瀾看了一眼衣服,皺了皺眉:“姑姑,換一件吧。”
“小姐平常不是常穿紅色衣裳的嗎?”采衣手頓了頓,有些疑惑。
江瀾皺著眉頭道:“我們是去八清寺祈福,著紅衣太過招搖,換一件素凈一點的吧。我記得好像有一件淡藍色的云錦裙,就那件吧。”
“諾”采衣得了命令,連忙下去重新找衣服,江瀾綰了一個簡單的發(fā)髻,只用一根簪子點綴,收拾利索之后,終于出了門。
八清寺在長安郊區(qū)的山上,雖說是深山古寺,可平日里香火也算旺盛,可今日因為太后駕到,閑雜人等通通回避,一路上很是冷清。
馬車終于晃晃悠悠的到了山腳下,采衣推醒了有些昏昏欲睡的江瀾,低聲道:“小姐,到了,接下來的路,就要靠我們自己往上爬了。”
江瀾跳下馬車,看看了面前的高山,為了行動方便,吩咐采衣將自己的廣袖束了起來。
為了表示祈福的虔誠,孟太后每年都是徒步上山的。江瀾伸了伸腿腳,坐著一路馬車,她也終于可以走一會了。
一行人稍作整頓,大部分侍衛(wèi)駐守在山下,一小部分侍衛(wèi)并幾個貼身的宮女太監(jiān)跟著一行人上了山。
因為太后前來,所以山里提前會排查過危險,早就戒嚴了起來,人雖然少,但倒不存在什么安全問題可言。
山路雖然曲折,可是沿途風景卻是不錯,江瀾爬的倒是也沒覺得多累。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孟太后下令在半山腰休息。江瀾給外祖母端了一杯茶解渴,孟太后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慈愛的問道:“阿瀾,累了吧?平時你們在長安,可是走不了這些路。”
江瀾坐下來,剛剛太后不問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么,這一提起來,也后知后覺的感覺自己雙腿酸痛。
笑了笑,江瀾道:“外祖母好厲害,走了這么些路,阿瀾都有些氣喘吁吁了,您還是神采奕奕的呢。阿瀾看著比阿瀾體格還要好。”
這話孟太后很是受用,笑了笑,點了點江瀾額頭:“阿瀾小嘴越來越甜了。”
江瀾笑:“阿瀾明明說的是實話。你們說是不是?”說著轉向隨侍的宮女太監(jiān),一臉無辜的問道。
兩人又打趣了幾句,江瀾歇的差不多了,起身出了涼亭,看了看外面越升越高的太陽,在濃密的樹林里投下斑駁的雜影,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不過也知道自己該啟程了,在歇下去,恐怕要錯過了時辰。回身道:“外祖母,我們走吧?”
到了寺門的時候,已經快接近晌午了,八清寺主持在寺口迎駕,孟太后道:“今日哀家是來祈福禮佛的,各位大師不必多禮,帶哀家入寺吧。”
帶頭的主持模樣的人聽了在前方引路,江瀾跟在后面,不是的打量著這清幽的寺廟,吸了一口山上的新鮮空氣,這還真是一個清修的好地方,如此深山清凈地,很能溫養(yǎng)人的性情。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大雄寶殿,主持退在一邊,一手念著佛珠:“阿彌陀佛,還請孟施主上香。”
佛門清凈地,講究眾生平等,跨進了寺門,他們一行人,拋卻外界身份,都是禮佛的信徒。
孟太后和江瀾手里各拿著一炷香,進了威嚴的大雄寶殿,跪在蒲團上。
江瀾其實是不信這些的,可自己外祖母在一旁一臉虔誠:“阿彌陀佛,信女孟陵光祈愿佛祖保佑我天盛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江瀾見狀,也有樣學樣的在佛前叩了個頭。
一系列該走的儀式走完,江瀾終于能到后院禪房歇息用膳了。
這第一段飯,是江瀾和孟太后一同用的,孟太后看著面前專心吃飯的江瀾,笑道:“阿瀾,哀家知道你對佛事沒興趣,哀家也不拘著你。這半個月你自個兒安排,但有一點,不能給我鬧出亂子來。”
接下來的半月里,孟太后每日里就是誦經聽佛,知道自己不用跟著一同禮佛,江瀾自然高興,連忙謝了恩。
“晚些時候,你同哀家一同去拜見芥彌大師。”
“諾。”
芥彌大師是天盛有名的禪師,江瀾也略有耳聞,他佛法精深,行蹤也莫測,平日里大多出山云游,能見上一面,全憑佛緣。
而今日恰好巧的很,大師在寺廟里,孟太后又篤信佛法,自然要見上一見。
用完了膳,江瀾回了自己的房間歇息。傍晚的時候,跟著孟太后去了芥彌大師的禪院。
大師素來喜歡清凈,孟太后也就沒帶任何仆人侍從,只是帶著江瀾一人前往拜訪。
江瀾隨著外祖母一同來到了寺廟最深處的一處小院。
一路走來,環(huán)境愈發(fā)清幽,路上布滿落葉,無人打掃,雖然如此,但也不顯雜亂荒涼,反而多了幾分禪意。
江瀾上前扣了扣有些古樸的門,很快一個小沙彌從門里探出頭來,打量了一下她們兩個,問道:“來客可是孟施主與江施主?”
江瀾有幾分詫異,拜訪芥彌大師,外祖母是來了寺廟之后才有的心思,又沒有言明何時前來,眼前的小沙彌怎么知道?
不過轉念一想,是了,如今這寺里,會過來拜訪的,也只有她們二人了。
江瀾點了點頭:“正是。”
“那兩位施主進來吧。”小沙彌將門打開,帶著二人進了禪院。
小和尚年紀尚小,比江瀾還要在小上一些。雖然一開始裝的比較老成持重,板著個臉,但很快暴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本性。
江瀾問他:“你師父是不是知道今日里寺里來人了?”
小和尚答道:“寺里日日都來人,我?guī)煾覆挪还苓@些呢。”
江瀾有幾分詫異道:“那你師傅為何會知曉我們二人姓氏?”
“阿瀾”
佛家總有很多不能說破的“天機”,孟太后怕江瀾年紀小,不知輕重,言多有失,犯了人家禁忌,喚了她一聲。
“我知曉了。”江瀾不在意的嘟囔了一句。小和尚倒是不在意江瀾的問題,甩了甩頭,頗有幾分自豪的道:“我?guī)煾缸匀恢獣浴煾感逓楦呱睿瑳]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早就算到二位前來拜訪,才提前讓我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