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風的意外出現,讓肖雅心頭布滿了疑云。
上午楊麗萍對管鮑藥業和沈竹風、那軍還咬牙切齒,怨恨憤懣,更是直呼沈竹風是騷狐貍,可晚上卻在一起姐來妹去,推杯換盞,你吹我捧,幾近肉麻了。尤其是在號稱是為自己接風的晚宴上讓沈竹風坐在了自己的對面,楊麗萍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肖雅一邊不失禮節地應酬著,一邊聚精會神地捕捉著她們的每一個細節,認真地探究著這些細節背后隱藏的深刻含義。
“楊姐,我們管鮑藥業的宗旨就是合作共贏,不算小賬,吃虧是福。那軍的行為是他的個人行為,不代表我們管鮑。我們之所以叫管鮑呢……”沈竹風話未說完,楊麗萍搶過話頭說道:“是管仲和鮑叔牙,你說過多次了。來,走一個。”
沈竹風一飲而盡,既像是對著楊麗萍,又像是對著肖雅,繼續說道:“管仲跟鮑叔牙合伙做生意,鮑叔牙出錢,管仲管事。可這管仲總愛多占便意,多分錢,便這鮑叔牙呢,從不計較,別人覺得不平,鮑叔牙還說管仲家境貧寒,多分點也是應該的,我家境好,何必計較呢。楊姐,看看,這就是境界,商業境界,商業精神,我們管鮑藥業就是有這樣的境界,這樣的精神,跟我們合作,絕不會讓你吃虧。來,楊姐,肖雅妹子還有朱梅,我們一起走一個。”
肖雅看著沈竹風越喝越精神,越講越來勁,也就不動聲色地繼續聽著觀察著思索著等待著,等待沈竹風的破綻和失誤。像一個獵手等待著獵物的麻痹和松懈,然后出其不意,給予猛烈的一擊。
“啊呀,我的風妹子,風丫頭,說得多好啊。這就是管鮑的叫什么,商業精神,好,姐為你這個商業精神敬你一杯。”肖雅總覺得楊麗萍是半真半假地表達著她的興奮心情,她的語氣缺乏力度,聲音飄忽,顯得勉強。
“當然了,楊姐,你對我們管鮑呢,要有十足的信心。管鮑的管理就是管子管理,是管仲的管理體系。管仲,那可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名相啊。諸葛亮還自比管仲樂毅呢,可見那管仲有多厲害,九合諸侯,幫助齊恒公稱霸天下,厲害呀,楊姐,喝一個。”
楊麗萍喝完咯咯笑了起來,“難不成你們管鮑也想稱霸天下?”
“必須的呀,有管子在,不想稱霸都難啊。”
望著沈竹風在酒精和高度興奮的雙重作用下漸漸緋紅起來的鵝蛋臉,和漸漸變得目中無人的傲態,肖雅覺得該給她降降溫了。
“那么,鳳姐呀,管鮑果真是學得管子嗎?”肖雅緩緩問道。
“當然了,管子精神就是管鮑精神。霸氣。”沈竹風不無得意地高聲說道。她今天也沒有料到會坐在肖雅的對面。這個從未謀面,但已經交手并據說很厲害的對手,原來是個看起來清清爽爽簡簡單單溫文爾雅的秀氣書生,她不由得輕視起來,那軍怎么會連這樣一個文弱書生也拿不下呢?書生的共性就是有知識,無膽識啊,經不得幾回嚇唬和震懾的。于是她決定先在氣勢上壓倒她,再在精神和信心上擊垮她,讓楊麗萍感到這個初出茅廬的秀才丫頭不是她沈竹風的對手,不值得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只有她沈竹風才值得付出心血和寄予厚望。
“鳳姐可知,管仲鮑叔牙都是我肖雅的老鄉啊?”肖雅望著沈竹風微笑著說道。
“你的老鄉,你也是山東人?啊呀,那咱姐妹不也是老鄉了嗎,真是的,不早說呢,楊姐。來,走一個老鄉酒。”沈竹風說罷一飲而盡,朝肖雅一亮杯底。
“鳳姐,你是山東人,我是安徽阜陽人,咱倆不是老鄉。管仲鮑叔牙是我們阜陽穎上人。我跟他們才是老鄉。你這杯老鄉酒我喝不上了。”
沈竹風一愣,尷尬地笑了笑,“啊呀,看我多粗心,老想著山東老家,竟把老祖宗的老家也搬過來了。別介意,啊,妹子。”
“所以呢,鳳姐,作為老鄉,我對管仲的了解可不比你少。”肖雅決定不給沈竹風喘息的機會,她繼續說道:“管仲是一代名相,功高蓋世,名垂千古,為萬世敬仰。這一點不錯。但這都是站在他所服務的齊國的立場來看的呀,如果換一個角度呢,譬如,你剛才也說到他跟鮑叔牙合伙做生意,總是愛占便宜,多吃多占,你不覺得這是見利忘義嗎?后來他輔佐公子糾爭奪王位,不惜親自追趕并射殺公子小白,也就是后來的齊恒公,你不覺得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再后來,公子糾失敗,他轉投公子小白做了齊相,你不覺得這是背主求榮,不仁不義嗎?又后來,為了強齊,他蓋青樓發牌照,建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家官辦妓院,成為后世妓業的祖師爺,你不覺得這是濫取不義不德之財嗎?至于后來九合諸侯,稱霸天下,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現在你們管鮑藥業要秉承管子,稱霸天下。那所有與你們管鮑打交道的人,能有好的結果嗎?犧牲別人,成全你們,是嗎?”肖雅邊說邊看著沈竹風緋紅的鵝蛋臉漸漸僵硬起來,兩只孔雀眼盯著面前的空酒杯灰暗無光,胸脯如鼓風機一般越來越快地鼓蕩著。肖雅知道此時的沈竹風已經被她如迫擊炮般的連續責問轟碎了思維,如碎紙片般在腦中胡亂飄蕩。肖雅決定給她最后一擊,讓她徹底崩潰。
“可是,稱霸的齊恒公,最后的結果呢,餓死宮中兩個多月無人收尸;齊國呢,陷入一片內爭混亂,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最后姓姜的齊國被田氏篡位,姜氏齊國滅了。難道你們管鮑藥業想走這樣的滅亡之路嗎?”
“對不起,楊姐,我有點多,先走了。”沈竹風喉嚨一陣咕嚕,晃了兩晃站起身子。楊麗萍見狀趕忙起身扶著她走了出去。
“肖雅姐,你太厲害了。痛快!來,敬一個。”朱梅第一次見到酒桌上如此驚心動魄的唇槍舌戰,她因為一早受到肖雅的告誡,一直不敢輕易發聲,除了敬酒就是靜靜地看著認真地聽著用心費力地想著。
肖雅用犀利的目光盯著朱梅,一飲而盡,“適應了嗎?”
“有點發怵,祈求我以后別遇上你這樣的人。”
肖雅望著朱梅咯咯地笑了起來,“其實也沒什么,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炮彈,知識的力量是無窮的。”
“喲呵,我的肖雅妹子,你把姐笑死了。沈竹風這個騷狐貍,這么不經揍,你一通機關炮,再壓上一炸藥包,直接炸飛了。”楊麗萍邊笑邊用手指著肖雅走了進來。
“楊姐,我不知道晚上是她,沒有思想準備。看她有點太目中無人了,我這么大個人坐在她眼皮下,她當空氣似的,又是商業精神了,又是管子體系了,最后要稱霸天下,把我們全滅了。你說氣不氣人?”肖雅說著,端起酒杯跟楊麗萍一碰。
“妹子,別氣,今天姐事先沒告訴你,可也沒告訴她。姐就是想看看你倆斗斗法,讓你幫姐出口氣。服了,真行。那騷狐貍不是你對手。來,干了。”
原來楊麗萍擺了個擂臺,選出個贏家,以決定最后把寶壓在哪一邊。精明的女人啊。肖雅想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