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確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實與虛幻的邊界，否則就是有人在他后腦勺打了一棍子。

　　因為，他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有重影，墻面，地磚，隔間，洗手池，鏡子，組成物體的所有線條都凸顯出來，和看3D電影不戴偏振眼鏡一樣的感受。

　　只有胡子哥看起來不一樣。

　　在林玉視野中，胡子哥的身形不停地在重影和清晰之間切換，每次重影生出，胡子哥腰間都有一個形狀古怪的東西把他的身形牢牢釘在現實中。

　　“這可能是一種防御復靈者的東西，”林玉心頭了然，同時氣不打一處來，“倒是提前送我一個啊，這么摳兒嗎？”

　　胡子哥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林玉有什么不對勁，偶爾還會瞥一眼，繼續低頭抽煙。

　　“這才像個外掛嘛，”林玉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四周打量了一番，很想拿胡子哥做實驗，可惜人家有裝備，只好作罷。

　　“嗯？哼唱怎么停了？”林玉這時才發現，腦海中那種溫柔如水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風箱吸氣呼氣的聲音。

　　習慣了那個救過他命，帶給他溫暖和安全感的聲音，此刻聲音消失，林玉心頭泛起悵然若失的滋味。

　　這時。

　　噔，噔，噔，男廁的門被敲響。

　　林玉嚇了一跳，瞬間退出了幻境邊界，又一次睜開了眼睛，這次是在現實中。

　　胡子哥弓起了身體，把林玉護在身后，低聲問道：“誰。”

　　“4032，”門外有人出聲。

　　胡子哥神色一松，打開了門。

　　一個比胖子還胖的胖子，穿著白汗衫黑褲子，手里提著一把三棱刺，看到胡子哥后撩起白汗衫，露出了腰上掛著的一個鈴鐺。

　　胡子哥點了點頭，招手示意林玉這是自己人。

　　林玉這會兒知道，異動局的人比自己聰明多了，那白汗衫腰間的鈴鐺肯定也是一種防御幻境的信物。

　　走出男廁門，林玉看到門外還站著兩人。

　　一個瘦高個兒，手長腳長，穿了一身緊身兒衣服，咯吱窩下一邊兒夾一把短刀，站那兒無風自擺似得晃蕩。

　　邊上是個熟人，除了名字特別，哪兒都普通的……建國。

　　“建國，”林玉假裝熟絡地點頭示意，大姐半點反應也欠奉。

　　“現在怎么樣了?”胡子哥看了看走廊兩端，出聲問道。

　　“李先生那邊兒確認被牽制了，這邊兒只能由劍國大師照應，”白汗衫說話舌頭打卷兒，只有說到“劍國大師”的時候字正腔圓。

　　“大師您看……”胡子哥做足了尊敬的神態。

　　林玉瞧著這場面，心想沒看出來建國你深藏不露啊，原來是個復靈者，實力一看就很CARRY。這時建國扭臉問他：“你的兩個友人，身處哪個屋子？”

　　“有什么人？噢……就那邊兒那間，”林玉差點沒聽懂建國生硬的用詞，趕忙指出了方向。

　　“走，”建國一馬當先，走路帶風，眾人跟在她后面。

　　從男廁到苗和胖子的病房，一共也沒幾步路，等眾人魚貫走進病房，林玉看到胖子正翹著二郎腿用手機打游戲，苗正睡午覺。

　　“嗯？咋滴了這是？”胖子抬頭看到一伙子人進來，有些驚訝。

　　“你沒注意到樓道沒動靜兒了？心這么大呢？”林玉怒道。

　　胖子往外頭瞟了一眼：“嗨，我還以為都吃飯去了，咋的呢？”

　　胡子哥最煩的就是胖子跟他較勁，擺擺手：“復靈者來了。”胖子一怔，吸了吸鼻子，無所謂道：“挺好……苗，苗，起床干活兒了。”

　　林玉很是佩服胖子，不知道他是臨危不懼還是天生缺心眼兒。

　　穿白汗衫的大胖子很自覺地倚在門上，從門頭窗戶往外打量，瘦高個兒則在窗臺邊兒上無風自擺。

　　不知建國有什么計劃，自從進了病房往板凳上一坐就掛機了，只剩胡子哥走來走去。

　　林玉三人擠在病床上竊竊私語。

　　“這等啥呢？林玉，”胖子問道。

　　“不知道，可能回合沒開始，”林玉有些走神，隨嘴胡說。

　　苗看了看屋里的幾個人，壓低聲音：“我估計這次復靈者準備來硬的，林玉，你不是說在南河村地下，最后隱約聽到有人交手么，我覺得一會兒咱們這邊也得打起來。”

　　“估計是的，剛才把門兒的被辦了，一會兒你倆站位要小心，緊跟我，”林玉囑咐道，接著想了想，起身走到建國身邊，搭話道：“建國。”

　　建國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一會兒開戰，不知大涵靈璧能不能起些作用，你可以直接說，或者我把玉借給你也行，”林玉真誠說道。

　　但他根本沒想到，這么真誠的一句話，會讓建國反應那么大。

　　建國噌得一聲站起，勃然大怒：“我師接連出手，靈力幾盡，如今又陷在南河，萬分危急，你可知道？身為持玉人，卻愚蠢魯莽，可見半點用處？”

　　林玉張了張嘴巴，臉色鐵青。

　　在場所有人都怔怔看著突然發火兒的建國。

　　“你可知道，大涵靈璧為何只有持玉人可持？是圣罡首領以命換來！首領數萬年苦修，高居一域之主，為了此界蒼生，以身祭玉，卻沒想到，有一天傳給了你！”

　　建國似乎怒急攻心，臉漲得通紅：“大涵靈璧乃復靈者及眾生之希冀，你空有靈璧，可能操縱一絲一毫？”

　　胖子噌得一聲站起來就要說話，林玉擺了擺手阻止了他。

　　建國一腳踹翻板凳：“好好躲在這里，扮做一個烏龜，且看我等為你護駕！”

　　這些話猶如利錐刺入林玉心里，他想反駁，也有的是理由反駁，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這一瞬間，林玉忽然明白了那句電影臺詞的含義，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當他做出選擇的時候，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

　　這一切，必然無比的沉重。英雄不僅代表榮耀和光輝，更要面對一個又一個艱難的選擇并承擔所有代價。

　　這一刻，面對憤怒的建國，林玉無言以對。

　　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握緊了拳頭。

　　這時，白汗衫急促出聲：“來了！”

　　下一刻。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