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首先被面前白白嫩嫩的饅頭吸引了注意力。
“這就是你說的饅頭?”
萬韌掀開一蓋子:“圣上,還有這雞湯,您聞聞香不香?”
正德帝舀了一湯勺,品味半晌,方贊道:“鮮美!”
又連連喝了幾勺。
萬韌又打開了一食盒,食盒里擺著一玉白小碗,碗里是乳色奶茶:“圣上,奴才聽聞那何家女如今每日都和——奶茶,身體比往日強壯多了,以后您也常喝這奶茶吧。”
“真是挺會動歪腦筋的,茶葉和羊奶一起煮,倒是別有滋味。”
正德帝看著桌子上擺著的飯食,豆芽,饅頭,魚肉,豬雜,桑葚干……
原料雖是民間最易得的食材,卻不曾有人嘗試過,這里面隨意拿出一樣,都能解了百姓不得飽腹之憂。
“朕身體的事,你跟她說了。”
“奴才說了,那孩子機靈的很,當時就聽明白了,當即嚇得四處看有沒有人偷聽,跟炸毛的貓崽子一樣,好笑的緊。”萬韌說著,忍不住帶了笑意。
正德帝聽了萬韌描述的場景,也忍不住笑了,“確實是個機靈的,可堪大用。”
“圣上,您說杜小姐她真的會告訴何蘊之嗎?奴才看著不像。”
當初她是有意透漏給杜青羽的,就是借杜青羽的口,告知何蘊之。
何蘊之不同于尋常世家女。
她躲了出去,怕也是不想參與到京城的斗爭來,她的態度恐怕就是何家的態度,也許以后何家也會躲了出去。
正德帝擺了擺手,“你以為你在杜家村大張旗鼓的收羅食譜,她何蘊之會覺察不到?以她的聰慧,怕是已經猜到了。”
萬韌垂了頭:“奴才愚蠢。”
“罷了,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否則,依你口中那杜青羽的性子,未必會泄露給何蘊之,等真泄露給她了,怕也是天下大亂之后的那一天。”
正德帝說完,又嘆了一聲。
“唉,朕之前竟是小看了她,果然寒門出奇才,如此窮野之地,出了這么般人物,也算是他們的福氣,以后護著她點吧。”
萬韌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是,奴才遵旨。”
正事談完了,主仆二人在偌大的房間里就此陷入沉默。
良久,正德帝才問到:“景睿她身體怎么樣了?”
“大皇女府傳來消息,大皇女她依舊是抑郁寡歡,食不下咽,而且她的腿疾好像又犯了……”
——嘩啦——
案臺上的飯食被正德帝一把掃在了地上。
“你說說,她這是想要朕怎么樣?為何拿自己的身體撒氣?”
正德帝兩眼通紅,頹然的看著墻上的掛著的一副畫像,畫像上,畫的是青色博袖廣衫的男子在奔騰的馬兒上回眸的一瞬間,明目皓齒,燦爛多姿。
萬韌跪拜在地上:“圣上,奴才回來時特意將這食譜方子送去了大皇女府,皇孫欣喜至極,已親自看人準備吃食,圣上,皇孫孝順,幫您照顧著大皇女呢。”
正德帝面色緩了緩,“文惠和景安他們叔侄倆都是在他膝下長大的,最是聰慧貼心,最讓朕放心。”
“圣上,文惠皇孫還讓老奴帶了句話給您,咳咳——’萬嬤嬤,您告訴皇祖母,孫女知道皇祖母惦記著我和母親,等母親身體好點,孫兒就帶著母親進宮孝敬皇祖母’。”
正德帝這才展顏,擺了擺手,讓萬韌出去。
房間安靜了下來,正德帝愈發覺得孤獨,看著墻壁上的畫像,驀的哭了。
“何歡,你也是怨了我?為何從來不愿在夢里見我……”
比著皇宮里正德帝那處的寂靜瑟然,大皇女府此刻卻溫馨多了。
景安皇子、景安皇孫二人攙扶著景睿皇女來到餐桌前桌下。
景睿皇女掙脫不得,只得任由他們摻著:“唉,你們兩個皮猴,我都說了,我真的沒胃口。”
景安皇子給消瘦的女人遞上筷子,安撫到:“大皇姐,你還沒嘗嘗看呢,這也是文惠的一番心意,她忙活了一下午呢。”
“是啊,娘,你就先嘗嘗吧。”
景瑞皇女看著案板上擺了一桌吃食,伸出了筷子。
“這是什么菜……”
啪嗒,筷子掉到了地上。
景睿皇女不過三十七歲的年紀,如今卻已是兩鬢斑白,瘦骨嶙峋,比正德帝看著還要老上幾分。
現在這個女人卻指著桌子上的一蠱雞湯哭了起來。
文惠皇孫慌了,忙要喚太醫。
“勿忙,我只是這道菜卻覺得甚是熟悉。”
景睿皇女重新撿起了筷子。
景安:“大姐,這道菜乃是小雞燉蘑菇,可有什么問題。”
景睿恍然:“原來是它阿……小的時候母親她還未稱帝,戰事緊迫,糧食告急,爹爹他為了為母親省出一份口糧,用它做過口糧。”
“爹爹說它可以吃,但他們都說它是有毒的,不敢吃,最后唯有我與爹爹吃了它,那味道至今不敢忘卻。”
提起賢德皇夫,在景安文惠都陷入了沉默,靜靜的聽著。
景睿皇女搖了搖頭,“你們也嘗嘗,味道不錯。”
文惠這才道:“那獻食譜的人說此物名喚蘑菇,蘑菇分很多品種,有的可以吃,有的則有劇毒,吃的時候細心些就好。”
“當年你皇祖父也是這么說,可惜他忙于處理軍務,沒時間教人辨識無毒的蘑菇,等天下定了,餓不死人了,他就更不能讓百姓們冒這個險,這事也就慢慢淡了去。
沒想到這蘑菇終是被人發覺了出來,倒是全了你皇祖父的一個心愿,是何人發現它能吃的?”
“聽萬嬤嬤說,是臨安府玉山縣杜家村的人發現的,這些吃食食譜都是她是從杜家村帶回來的,聽說做出這吃食的人極為有趣,母親您也是聽說過她的。”
“杜家?”景睿皇女回憶著杜姓之人。
景安皇子猜到了是何人,見長姐還在思索,忍不住提醒道:“大姐,您書桌上用的福紙就是此人所創。”
景睿訝異:“是她?杜青羽?女子?書生?”
文惠點頭:“驚訝吧,所以我說,這個人是個趣人,她還提了條有趣的族規——杜家女子三十無子不得納侍,聽說她最先提的那條族規是杜家女不得納侍,后來改成這樣的。”
景安皇子驀的挺起了胸,睜大了眼睛:“真有此事?”
文惠:“當然是真的,小叔叔,侄女還能騙你不成?
而且此人大雅大俗,她能想的出風格雅致的族學建法,又出乎意料的摘了蓮花炸著吃,若是讓天下讀書人知道她竟炸了花中君子來吃,怕死又要挨罵了,可她偏偏自己又是讀書人——你們說有趣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