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一大早我把提綱發給了蕭灼。
雖然只是十來個問題,但是因為沒有經驗,我還是抓耳撓腮苦思冥想了好久,其中艱辛不提??傊么鯇懗隽艘环莶稍L提綱。
蕭灼很快回了我。長長一段文字:
“總體還可以。但是建議你再考慮考慮寫文案重點要寫些什么,針對性加一些問題。成就之類的別人都是看得到的,你做采訪、寫文章,就是要挖掘這背后的東西,你可以多關注諸如他走到今天具體經歷了什么,他自己有沒有什么情感心態的變化等等問題。
這只是我的一些建議,你還是需要自己思考,最后你要按自己的思路形成一篇文字?!?p> 不得不說,蕭灼還是有兩把刷子,三言兩語讓我發現,我列的問題,就算秦司年一一回答了——也根本無法湊成一篇文章。雖然我平時不甚把蕭灼放在眼里,正正經經做事我還是很佩服他的。
我趁著課間,到晚上總算又湊出一份新提綱發給蕭灼。
“我覺得沒什么問題了。明天下午一點約在dino,不要遲到。”
好的,終于可以安安穩穩睡覺了。在短短一天,由于準備提綱我可真是把秦司年了解了個透。說真的,秦司年有哪點好?不就是娃娃臉、氣質仙、聲音磁、禮節好、才氣高……缺點也不是沒有,比如……我想想,太墨守陳規、不解風情甚至不近人情。
可是這不就是萌點嗎!我怎么又把自己反駁了。結果,雖然知道秦司年是這種草食老師,已經告訴自己死死心,結果反而覺得他更加理想型了。想想明天采訪秦司年,真是五味雜陳。要是更加了解一點結果更加心動簡直太呆了。
算啦算啦,還是睡覺最輕松。我的腦子也真可憐,在課堂上被摧殘一遍還要在課后摧殘一遍。大一沒什么選修課,加之理論上社科本來也相對輕松,我理所當然地以為可以安心養老。沒成想,以為進了養老院,實則直送火葬場。
說說我們這“偽養老”社會科學學院吧:院里本科只有兩個專業,而這兩個專業本科通識教育也是一樣的。院小,一屆不過六十來人,相比動輒上百人的大院實在九牛一毛。
院里也有分班,不過我也分不清是兩個班還是三個班,每天一起上課,管它兩個三個,都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且聽我們兩個什么專業:公共管理與行政管理。這名字一聽就不知道學什么,這就對了。不知道學啥的專業就是什么都學。其間旦暮學何物,韋伯霍桑馬克思,洛克邊沁涂爾干,《君主論》來KKV??傊?,就是定性定量兩手抓,各科理論都不落。
實在失算。不說了不說了。
翌日。
沒想到近十二點下課老師還要拖課。真的,少信小說電視劇吹,大學根本不是整天社團活動談戀愛,破冰搞完又團建。我也是佛系學習的人了,結果搞得比高中還焦頭爛額,真實大學原來是:小組作業PPT,論文寫完做pre。血淚教訓,切切。
上完了課,我就草草收拾了書包奔向食堂。草草吃完了午飯又奔向宿舍。再草草收拾一番就趕去了dino。12:58,很好,準時抵達。
不過蕭灼已經到了。
“你還真是準時。”蕭灼看到我,哭笑不得。
“當然。”我就take it as a praise了,“秦司年還沒來?”
“抱歉,剛剛出門前出了一點小狀況?!鼻厮灸暾脕砹?,他微微喘氣,看起來確實是匆匆忙忙趕過來,“下午好?!?p> “沒事沒事?!蔽亿s緊說。
看到我也在,他微微愣了一下。
“別急,你又沒遲到,先緩緩?!笔捵埔驳?,“然后今天是由初時學妹來采訪,你們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p> “嗯。”
“要喝點什么?”蕭灼問我們。
啊哈,采訪一次又照顧了老板的生意,我也又蹭了一頓咖啡。不過,也不算白喝,這不是還要勞動嘛。
“可以錄音嗎?”蕭灼一下就正經起來了呢。
“當然可以。”秦司年點點頭。
“那我們就開始吧。”蕭灼打開錄音機,示意我可以問了。
“啊,好的?!币幌氲奖讳浺粑揖陀悬c緊張,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雖然看過資料了,還是要從常規問題開始:“秦老師,請您先介紹一下自己吧?!?p> “從大學開始說吧?;竞驼n上說過的情況差不多,本科就是北海,研究生去了P大,中間去國外交流了兩年。一直都是學社科的,主要方向是城市治理,你去看官網資料寫的比較詳細。當時寫了幾篇論文發表,基本都發了核心期刊,有兩篇是第一作者。獲獎和榮譽狀況的話,嗯,全國十佳得過,還有一個全球獎學金,也有一個全國論壇的金牌,還有一些校級市級的,記不太清楚。”
雖然課上是提過一些……但是展開講講更加驚人了啊!我不禁捫心自問,為什么人與人的距離比人與豬的距離還大?
不對不對,還要繼續。我本來還想靈活應變,但是太緊張了,只好照著提綱往下念。
“您今年被北海大學聘用,又喜提全國優秀青年的榮譽,先恭喜您。那么,您能不能談談獲獎的感受呢?”
“您覺得一路走來,最大的感悟是什么呢?”
……
我簡直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念稿機器。
秦司年倒是說了很多,但是我聽的糊里糊涂,只知道他很厲害。非常厲害。
或許我實在太弱了,蕭灼中間還幫著我“嗯嗯,那么這一點……”“好的,這個xxx能不能再詳細講講呢?”帶節奏引話題??磥碛欣纤緳C帶還是好的,我簡直要對他青眼相加了。
“好了,問題基本都問完了。”蕭灼關掉了錄音機。
“老秦,接下來可以問些不太正式的問題嗎?”蕭灼又開始嬉皮笑臉了,我也松了一口氣,“生活啊情感什么的。不錄音,就當隨便聊聊,我們想給文章加些料?!?p> “可以啊,不過我怕我會無趣得令你們的讀者失望。”秦司年自嘲了一句。
“不會!應該很多人會好奇老師私下是什么樣的?!蔽医釉挕?p> 蕭灼似乎對我這次的反應還挺滿意,對秦司年說,“所以你回答一下初時學妹的問題吧。”
大家第一感興趣還是感情問題,這可不是我的惡趣味,我深吸一口氣,“那先從您的感情經歷開始吧?!彪m然聽蕭灼說過了,根本不存在。
“我沒有談過戀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可能很奇怪吧,二十八歲了還一次都沒談過?!?p> “暗戀也算的。”我補充。
秦司年思考了一下,“……應該也沒有?!?p> “欸,那不會很寂寞嗎?”我真的覺得這是奇男子了,“就沒想過要戀愛嗎?”
“對,每個人總會有想要人陪的時候,男女朋友就是一個情感依靠,”秦司年頓了頓,“我沒有遇到特別動心的人,覺得沒必要強求。養貓就夠了?!?p> 原來如此……個鬼。好狠一男的。戀人慘遭工具人待遇?腦子里跳出一個個題目:
震驚!母胎solo二十八年,男子甘之若飴,竟是因為……
深度好文|“有貓還要女朋友干嗎?”
今日說法:青年吸貓成癮,表示“女朋友是什么?”——被貓毀滅的一代
當代青年為何不愿脫單?深更半夜,房內為何傳來凄凄貓叫?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
秦司年并不知道我沉默的幾秒里走了多遠,小心翼翼地補一句,“……就這樣?!?p> “啊?”我一下拉回飄遠的思緒,“嗯,好的,謝謝。所以您現在是養貓嗎?”
“對。”
“那么您是準備和貓共度余生嗎?”
秦司年大概是被我奇妙的問法嗆到了,“……我沒這么說。只是,我覺得伴侶這件事,隨緣吧。如果有相互喜歡的人,也沒必要拒絕。”
“哦對了,還有關于您說的師生戀的事,”這個也是不能不問的話題,說不準可以一寫,“校規是這樣,但是您自己到底怎么看待呢?”
“我個人也是比較反對的?!彼斏鞯鼗卮?。
“那如果遇到學生表白,您會怎么處理?”我忍不住繼續問。蕭灼已經有點坐不住了,看樣子覺得我問過頭了。
“啊,我覺得其實這一般也是有兩種情況?!钡乔厮灸旰苷J真地回答,“第一種,也是大多數學生的情況,就是短暫的crush,其實他們就是沒分清仰慕和愛的區別,這種不管就行了,過段時間自然會好。”
“另一種,要是很認真的話,這種還是非常少見的,那我覺得也需要真誠地溝通,要慢慢幫他們走出來?!?p> 我一時覺得有什么不對,“后一種如果是兩情相悅呢?怎么說的像是疾病一樣需要幫助?”
我反問的語氣似乎太強烈了。秦司年帶著詫色看著我。蕭灼打斷了我,“初時,差不多了。也別耽誤老秦時間了。”
“今天謝謝啦,等稿子寫完了發給你看看,推送出了也會轉給你的。”蕭灼向秦司年致意,“再見。”
“沒事,不客氣?!鼻厮灸晟钌钔宋乙谎?,起身離開了。
等他出了店門,蕭灼才忍無可忍似的出一口氣,開始質問我,“你念稿什么的我都可以接受,剛剛你干嘛?”
“你是來采訪,不是來抬杠!聽著就行了?!?p> “而且,最后那幾個問題有必要嗎?你不要假公濟私!”
這一串罵讓我也懵了,但是我也怒上心頭,“這不是說要問一些有趣的東西當素材嗎?我覺得最后問出他的觀點就是很有用??!”
“我……”我一下說不出更多,氣哼哼地轉頭不看他。
“……”蕭灼的聲音忽然低下去,“你不會真的對秦司年圖謀不軌吧?”
“什么圖謀不軌……”我轉回頭,還想吵,卻看見他的眼睛黯下去,并不是在生氣。
“……好吧,我確實,有一點點喜歡吧?”我嘆了一口氣,“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心跳很快。不過反正他也不會喜歡我,我也沒什么其他企圖啦。我大概就是他說的crush而已。”
“嗯,也可能是吊橋效應。”蕭灼突然說。
“什么?”
“就是,一個人過一座危險的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另一個人,那么他會錯誤歸因,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懂了嗎?這也是為什么健身房也是桃色事件多發地?!?p> “那健身房和我有什么關系?”
蕭灼一臉恨鐵不成鋼,“你那天不是差點被撞到嗎?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只是被嚇得,而不是因為他怦然心動!”
我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你說的有道理!”
他一副無奈的樣子,“行了,我把音頻發給你,你也早點回去整理稿子。”
“DDL是周五,就是后天。所以盡量周四發初稿給我看看,還能有時間修改?!?p> “好的,知道啦?!蔽移财沧?。
蕭灼起身,揮了揮手,也離開了。
從咖啡館的玻璃窗里看著他身影遠去,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我現在還是覺得秦司年可愛得要命該怎么辦?聰明的侄子啊,你得告訴我怎么做到以后面對他不再心跳啊!我這是在吊橋上下不去了嗎?
可惜蕭灼已經聽不見我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