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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人在乎的地方,666踉蹌幾步,最后支撐不住而倒在路邊。遭殃的還有草坪,折莖而斷。
朵朵無名花兒,似在憨笑。
對誰來說,此刻的境遇都是一種煎熬。雖然還不至于痛徹心扉,但心底卻猶如種下了一塊彈片,持續的折磨。彈片在放大陰影,也在扭曲靈魂。
幾滴淚滑下,砸向無人留戀的荒野馬路上。沒誰會來救命。
救一個偽善之人的命。
也是,世人都在自私著。
——這點,666有體會。
撫著頭,好像誰在腦海里灌注有巖漿似的。在再一次昏迷前,得回乞丐大本營,不能暈在這兒。
起身……
噗嗵——
這一摔倒,徹底失去力氣。
好在還沒有丟掉理智,666回想起昨夜發生的那一“突發事件”,不覺得憤怒,而是遺憾以及疑惑。
(可惡。沒想到他……還真回來報仇……)
(等著。)
666并非一般的乞丐,雞毛蒜皮從小必爭的他,小心眼。會報仇的,一定。只有他讓別人吃虧的份,沒有他欠別人。
——
另一邊。
小剜已經把該做的事給辦好,但還是心里不踏實。沒有目標的他反而更難受,陌生世界度日如年。
不過好在能夠與春天該有的美景為伴,不必去承受深秋的嚴寒。這是一件值得喜悅的樂事。
憶起剛才666那愚蠢可笑的樣貌,不覺得多么心痛,自找的。
忘了問三根斷指的事,罷了,失去的何必再要回來。都已經過去一周時間,更別說一個月都得待在這個時空,早就接不好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有那個技術,這包包里——
沒錢。
噢,那還是算了。
或許院長有再生的手段?把小剜穿過來,出了事總得負責任。
(指?我這兒也有。)
右手攤平,掌心兩根手指頭。
若有所思,長思長煩惱。
(他說不上罪惡,我并不算善良。換位思考,昨天晚上受傷的如果是我,我或許會掙扎——他卻裝睡……)
(他不是應該逃跑嗎?)
(小短刃,放在那么明顯的地方。他不可能忘記,是麻木了嗎?)
(連本能反應都被拘束了嗎?這個時代,究竟藏著多少心酸經驗?挨打已成習慣,好笑,又不好笑。我不想久待在這里。)
(回去。)
家?難回。
在傾斜大馬路中,沒有別的選擇。這個時空的靠山是瑾飴,必須得撐到月底,還得上山脊,去約好的地方相會。
忐忑。左手上翻下轉,回家怎么打算?家人如果問起,沒有說謊的道理。
實話實說吧:被路邊“野狗”咬斷的,為什么不立即報憂愁——只是當時已惘然。
“還挺好看的。厲害了,我的左寶貝兒。”
端飯碗的東西,那能不金貴嗎?老值錢了呢,無價之寶。
還是覺得缺了什么。
也正巧,回到山脊。大路寬敞,沒想到又遇到仇敵:
666。
他躺在那兒,不知是“逝世”還是“茍活”。太難了,好像一條咸魚隨意丟在馬路邊,也沒誰會去撿,頂多瞟幾眼。“魚”容易惹蒼蠅,最好處理處理。
沒出聲,無論是躺著的還是看著的。后者,心中藏話:
(命都是這樣嗎?)
是!都是這樣,小剜明白,他自個兒睡著了也是差不多的模樣。
(那是什么?)
他看見了……
666側身躺下,手里拽著項鏈。項鏈上的裝飾物再怎么被遮掩,也會露出一個角落。那是某個人的一部分……
不由得納悶。
(我的落指……居然制作成了項鏈?)
還有這種操作。
心生惡意,小剜取出昨晚的戰利品——666短刃,正打算逮起繩兒割斷,對方先一步睜開眼。
“嗯?
又是你!”
666連忙蹬腳側身,他好像一條狗啊,擺正好姿態后守著右手里緊握的東西。沒錯,那是本該屬于小剜的三根落指。
他都還沒暈過去,只是累了想要躺會兒。居然趁這個時候來試圖割他性命,還是用他的斷刃。他666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總覺得眼前怪人,不好對付。
大概因為直覺。
低頭瞅瞅右手,666不由松一口氣——
(還好沒被他發現。)
手指項鏈?
沉默無語的環境,比之前更壓抑。
揉了揉剛才哭得干痛的眼睛,眼角處由于淚水的堆疊,已經刺痛發脹。淚本來是潤眼的,不擦掉卻也會傷眼。之前躺下多久?
沒多久。
不過淚傷眼,這是事實。
忍痛,就要付出傷的代價。
兩人應該有對話,言語里沒多少辱罵,更像是江湖老朋友之間的俠義。如果有外人在觀看,肯定會罵他們有病——明明是仇人,為什么見面不是分外眼紅,而僅僅是仇視?
因為兩人,都只會無能狂怒。
受傷,就會干瞪眼。這仿佛是命在對決,容不得和平的交流。
好在還是對話了。
先開口的是小剜:“還回來。”
原本警惕的666猛吃一驚,想了想要還什么之后,小幅度斜睨右手,終于才想通。
(原來是這個。)
方才回應:“你把我的還回來。”
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中。
落指、短刃、秘密。
小剜得到回話,輕揚嘴角,長久不作答也不進行動作變化。敵不動,我不動。想要啥?是短刃還是斷指,絕不會給!沒得商量,有本事帶著傷,自己來拿。不做惡意的買賣,這是對某人亂戴項鏈的懲罰。大不了自己丟失的那落指,不要也罷。
右手捏著防身短刃,小剜各方面占上風。
進退兩難,666腦海中巖漿燙灼感也還沒消退。額與眼、眉心處,似有一根細米線竄過,植入腦后。“米線”經過之處,隱隱作痛。那不是米線,是一根帶痛覺與警醒意味的神經,提醒666此刻的自身狀態。
不支持打斗。
逢打必輸,與其斗個你逝世我茍活,不如能逃多遠逃多遠。不宜久留,撤退。
左手三指撐眉心,裝出可憐樣。666咳嗽后道:“咳!給我一天時間,明天來這兒,我弄了你。”
最弱的語氣說最無腦的話。
漸漸拉開距離,666轉身一溜煙逃走。這架勢,強裝出來的?不過跑得倒挺快,轉眼回神間二十米之外。
小剜也終于眉眼得到舒緩,松口氣。
(好一個落難到乞丐中的青年少俠,也是難得。罵他一聲孽障,我居然心安?呵。)
仇敵之間的欣賞。
什么人惹什么樣的敵人。
對方的落指,明天約好的挑戰,或者說“交易”。這一切好不真實,那種如臨大敵的錯覺還沒消退,無形之中的恐懼,更在增長。
小剜這才記起來,中午還得去和瑾飴匯合。誰搭理那個666,明天還來這里?除非自己瘋了。
不過有666這樣的敵人……
或許也是一種變相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