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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鏟的園藝工,沒有過多語言。他靜靜地睇視小剜,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房屋,窗戶邊縮回去一個小腦袋。
氣氛比天氣冷。
小剜不急,甚至還想大聲唱支歌,抒發濃郁且無畏無懼的大愛——
(國的家住在心里,家的國以和矗立。)
(國是榮譽的毅力,家是幸福的洋溢。)
強敵問我們:家不家矣?
我們在弱小的時候只能忍氣吞聲,道一句:不家矣。
可你我都明白,再不堪的家,那也是咱們的樂土,不容他人褻瀆。萬丈高樓平地起,不過時間問題。終有一天守得云開見月明。
小剜拿出的,是未來的底氣。
他不怕,他說的是事實。
有人可能會這樣說:他從“仙境”穿越回來,有自傲的本事。
不!錯了!他是“大家兒女”,身著華裝、流淌夏“雪”,身上的千年傳承本身就不允許他輕易跪下。
上千年歷史,古人用什么鍛造出的家園與尊嚴?
用的是命!
怎么可以示弱?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對得起祖宗性命嗎?如果示弱,那么千年的墳,刨開看,九泉之下將會流下何等無奈的淚?
可以委曲求全,但不要忘記祖先一步一腳印,一生奉獻給這片土地。那都是命!上千年奮斗,連天空“飛雪”都紅得發燙。
請注意,這是來自過去與未來,是“命”賜予的尊嚴與底線,這才是小剜中氣十足的原因。
豪膽兒在,無所畏懼。
小剜盡量表現得嚴肅神圣。
而這時,園藝工倒終于開口說話了:“我來自西邊,很遠的地方。最慶幸的事是找到了瑾飴的媽媽,這也是最不幸的事。我沒有什么問題,你們隨時都可以成婚。現在,去找她,別打擾我,種花。在月底之前,希望花兒能長出來。”
話盡于此,頗為流利。
小剜警惕地看著園藝工,說真的,還是有點不放心。這么輕松的就答應了?
那他走啰?去找瑾飴報喜。
一步一回頭,小剜就怕對方突然掏出武器給自己腦袋上來一下。
最后來到這棟四層古堡風的屋子大門口。
瑾飴換好衣服,已經在門后焦急地等著。
見到來者只是小剜一人,連忙拉開門走了出去,探腦袋瞅瞅。
“爹跟你說了什么?”
“他要我們成婚。你的交代,我做到了。”
“那你給他表演了什么才藝嗎?要知道,他給我的相親名單上這些先生,可都是多才多藝呢。你居然能夠省去這環節,不愧是我看上的。”
“表演了。”
“什么?”
“最好的節目——”
“什么?”
“愛‘家’。”
瑾飴退回去,目中不解。
她以后會明白的。
他相信。
——
瑾飴邀請小剜來到她自己房間。
入眼可見:
柜子!非常多的柜子,里面裝的不是衣服或書籍,更不可能是玩具。而是珠寶。
她的珍藏?
小剜呆在那兒,不敢再進一寸。她這哪是人睡的房間,分明是錢財的老窩,或稱“金窩”。
“別看了,都是工藝品,假的。”
瑾飴一言,轉移小剜注意力。
看著她,小剜總會有不真實感。走近幾步,問:“你怎么這個打扮?”
換下了藍襖黑裙學生裝,以及粗布頭巾。此時的她身著白裙、扎藍帶、綁金絲綢。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發色。去掉頭巾后,怎么會是黃毛?這個時代的黃毛,那肯定不會是染料熏染,大家小姐也不可能會營養不良的——底下那園藝工不像是不寵女兒的人。
有何原因?
大概已經猜到怎么個情況。小剜不細說,心照不宣。
瑾飴把話語說明:“我長得像我娘,還是娘親切一些。爹……太過遙遠。你不會在意的,對不對?”
是指她黃毛這件事?
還是指她偏袒的對象?
可真是矛盾結合體,要是她爹去世后,她的一生怕不會好過吧?沒準會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黃毛老鼠,在最愛的地方生活不下去,而不得不回到陌生的西方故土。
知道瑾飴身世后,小剜忍不住問了一聲:“小妹?”
多希望瑾飴永遠是初相識的那個“小妹”,而不是跨越陸地海洋的一個交流結果!這太嚇人了。
瑾飴眼里閃著失望色彩,但還是應了一聲:“嗯。可不可以叫我瑾飴?”
她得面對她的身份。
小剜聽見,換回了該有的稱呼與尊重:“瑾飴,對不起。只是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你的身世呢?為什么要用頭巾遮掩你這跨洲際的身份?”
她悶聲靜思。
而小剜意識到自己閑事管的寬,不再多言。
瑾飴終究還是得挑明:
“娘是爹,搶……來的。”
六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小剜忍不住捏緊拳頭,想到外面那園藝工命不久矣,這才松掉力氣。他以為會是有多浪漫,誰曾想,竟如此厚顏無恥!
怪不得園藝工說這是“最慶幸、最不幸的事”,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搶來的?
——
“嗯?小剜。”
瑾飴走個神時間,沒想到小剜摸到窗戶邊,在那雙手比劃,豎起十分“漂亮”的中指,碎碎念。
“特別漂亮的指頭,給特別的你。”
還跳起舞來了,過分啦。
對此,瑾飴雖然不明情況,但也不阻止。趁他這段休閑的舞蹈時間,自己一個人掏出相親名單,靜靜觀看。
名單上小伙子,十五六歲的居多,身高絕對比不過申小剜,所以比起武力來,還真不一定能斗個誰輸誰贏。再加上智力方面,小剜絕對狡猾難纏,基本上可以笑傲全場了。
若是單純比智商,小剜肯定會敗下陣來。畢竟這個時代判斷智商的標準,也就那么幾條——琴棋書畫、以及最基本的識字。
要是比生活的技巧,小剜又不一樣,那些富家公子都是虛的。沒錢啥也不是,有錢難知沒錢苦。
這些情況,瑾飴都明白。
只是剛才小剜回答她的那兩個字——愛“家”。
她難以明白,究竟是怎么個愛家法呢?要不待會兒問一問?
天下愛家者多的是,他算老幾?不過既然有說這話的勇氣,那他必定有十足的借口與拿得出手的資格。
會是怎樣的借口與資格?
愛家——老百姓說這句話,不過是空話;叛徒說這句話,那是胡言;強敵眼中,這更是一句玩笑話。
已經有太久沒有聽見這種聲音、這種從心底的吶喊。淡淡說出,并未咆哮著把這兩字脫出口,而是云淡風輕,像是本該如此。
是啊,愛家——本該如此。
平淡中帶著“雪”性,是心臟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