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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繪聲繪色,不愧是領頭羊。
但一旁的666號,看著他,眼睛最深處,藏著一抹異樣色彩。那不是崇拜或尊敬,也不是不屑與不忿(fen),而是不解。
不了解老大的為人。
“那些流油兒口口聲聲說著‘內憂外患’,他們把我們這些平民當成‘內憂’,那他們自己呢?你我都知道,正義是由大多數人決定的。我們平民才是大多數人,我們要抵抗那些流油兒,也得抵觸外來者。
那東海對岸的持長刃者,又如何?在我們武道之下,都是虛幻。我們就是對!我們沒有錯!”
以上,一番慷慨陳詞,老大自我感覺良好。
然后再面朝666號,咳嗽一聲,拿出王霸之氣,“新來的,照顧好他。做什么事都要看著,流油兒機靈狡猾,實在不行,喯——”
把手放在嘴邊,做拉扯手勢。
老大這是什么意思?
反正666明白,又一次背誦口訓:“拔出不爛條,用條消命災。”
背完,扭過頭一瞥申小剜,目露鷹芒,尖銳刺灼,像鷹眼里藏著褐色太陽。他是個狠人,必定如此。
小剜怎么辦?
沒想到,他竟害怕地笑。笑容在下一秒尷尬而僵硬,心里無數個質問——我怎么向仇人發笑?
這是他今天最難解的迷題。他以后會明白今天的所作所為——在他不依靠什么外掛而強大的時候。
謝天謝地,小剜陪笑后沒有擺出一副狗模樣。這算作為時不晚的悔悟,今后會想通,一定。
(我,真的就那么弱嗎?)
(記得從小身邊人都讓我學好的。可是,在這個好人難做的世界,怎么做好人?)
(他們說努力學習就是好人。可他們不理解: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好與壞,只有利益。)
(真正的好人,怎么做?他們自己都不明白吧?)
(我今天算是懂了——以前那群叫我學好的人不過是披著正義幌子的壞人幫兇。墻頭草兩邊倒。時而壞,時而好。)
(那又如何?)
(我謝謝你們的教誨——你們要我做好人這一要求本身沒有錯,即便你們無作為、冷眼旁觀。我也一定會做個好人,哪怕在這條路上被壞蛋、虛偽正義合伙欺負!哪怕世間本就沒有正義,我也一定會用七指開辟。)
好人難做的世界,初心不改。
小剜眼里變得有神,但依舊洗不掉他的頹廢。他完了,落在666的手上,被仇敵掌控,還會遭受到什么,不必多說。
做好心理準備。
——
時間拖延得也有些長,老大訓導沒有停下,在場沒有人敢多說一句。
再看666,根本就沒聽進去。時不時瞥視小剜,嘴角不自然的上揚,他又想到什么對付手段了?
對!
傷!小剜要不是抱著自己的手,估計傷還會加大,朝外涌。
666本該帶著他及早去大夫那兒,可是卻沒這么做。只是冷眼看著,然后還是看著,瞥瞥,就沒停過。
直到……
直到老大發現小剜無法挺下去,才招呼666,道:“帶他去山那邊,讓大夫醫,給我醫好。”
談何容易。
已經沒了,這是武俠世界,又不是玄幻或科幻世界。
喜歡看武俠小說的讀者都知道,武俠有高武與低武之分。如果沒猜錯,這世界屬于低武。
低武最接近小剜的那個世界。玄之又玄的事物不會出現,斷掉的,接不上。
沒有辦法:一,因為科技欠發達。二,因為文明如此,憂患太大。
再說小剜,忽然心生起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不接!哪怕今后科技能夠治好,也不想再接上。
這是啥!
是教訓。
是無法忘記的傷。
身殘志不殘,誰也不能奪走的東西不止是知識,還有志向。哪怕老年癡呆,哪怕萬劫不復,初心永在。
“起來!”
小剜在地上的反省還未完結,只見666磨磨蹭蹭的走過來,拉起繩子,厲聲喝道。
草地冰涼,灌木中似乎還有螞蟻。此地,確實不舒服。這也使得申某人永不忘記,今日之恥痛!
可惜落在敵人手里,唯有裝老實來混下去。為今后的那一舉反抗,臥薪嘗膽。
——
也不管留下的人。
666帶著申小剜走開。
機會!
這是個機會,既然敵人只有一個,為什么小剜不暴起攻擊?
因為沒力氣——
之前666故意拖延,不過是為了減緩小剜的體力。如此一來,他一個人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押上小剜離開。
好個狠心人,低武世界出奇才么?刃光劍影里,磨煉紅色意志?
他們在走,一路上無話,彼此都在猜忌對方心里所想。或者說,猜對方有沒有猜中自己心里所想。也可以這么說: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
以上對話,繞得有點暈,但還是能找出其中規律的——第一個說“你”字的人,“猜不猜”前面一定得是“你”,反之亦然。中間的數也要數清楚,如此就可以一直循環下去。
呃。
小剜和666可沒這么無聊。他們是心理上的抗衡,誰也猜不透。或者說,誰也沒開始真正的施行計劃。
都在等對方先出手,再破招。
暴風雨醞釀,兩個無話可說的人。很明顯,小剜輸在起跑線,但不影響他對機會的把握。
能逃嗎?
在去到大夫藥堂前,逃嗎?還是說在傷有止住之后,再走?真是個無法想通的難題。
想必666也在計算怎么應對他的逃跑計劃?你逃任你逃,有機會再次拽緊繩索,就絕不放手。
很奇怪是吧?
出奇的奇怪,兩人就好像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不開口周旋,我也不多嘴諷刺。大家都不容易,但立場并不會因憐憫而改變。
山色,壯麗。
兩人出了密密山林,在一個埡(ya)口上,走向了朝東的山脊馬路。學過地理都知道,山脊就是山頂,就好像動物脊背。
山脊馬路,很寬敞。在左邊茂密灌木里,甚至隱約可見到誰家宅院的舊址。
依山而建的院邸,那院墻與馬路平齊。
666無話,牽著繩索,把小剜拉了過去。他踩在別人家院墻上,嘴角笑意生。
這院墻也真是長,是幾家人一起修建的大院子。院墻頂部的圍墻瓦已經被風雨磨平。這說明,至少有幾十年修建歷史。幾十年,從天頂掉落到地面。如仙墜入凡塵。
這個世界,到底經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