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清晨五點的京師嗎？
起碼駱養性在此之前從未見過。
京師的城門大開，運糧的，運柴的，外地的商人，城外的村民……一人人一輛輛，各式人流摸著一片漆黑，宛如歸巢的螞蟻一般朝京師各個大門前進。
在萬家燈火的繁盛中，在某個京城臟亂巷坊中，駱養性徒步來到了這里。
這是一個類似于貧民窟的地方，太陽還未升起，巷子中橫七豎八的躺著大量流浪漢仿佛城門邊的熱鬧景象與他們無關。
巷坊小道的兩旁是一間間低矮落魄的小屋，地面囤積著大量垃圾，排泄物與生活垃圾混雜的惡臭味讓駱養性捏著鼻子用嘴呼吸。
他朝著巷中走了數百米，這才來到一戶人家前。
輕輕敲響那破爛木門，片刻后，屋內傳出個女性的呼喊聲：“誰啊！”
“我，駱養性。”
里頭又猛然是一陣陣的驚呼，只是數秒，一個衣冠不整的中年人打開了門，臉上滿是諂媚笑容的將駱養性迎進屋內。
屋內一片狼藉，全屋上下只有一張床，兩個小板凳，角落的瓦罐中放著半滿的白米與糠，瓦罐邊上還有半顆腌白菜。
顯而易見，這戶人家的生活條件并不好。
一個婦女此時正拘謹的站在角落，那中年人更是將肩膀縮著，又懼又怕。
“吳孟明，因得罪許顯純被誣陷藏匿亡命之徒，后被削籍，是你吧？”駱養性其實見過吳孟明，只是當時的他意氣奮發，而現在卻像個茍活的流浪漢，滿臉皺褶。
“是在下。”
“你被重新啟用了，任千戶。”駱養性拍拍吳孟明的肩膀，學著昨晚崇禎皇帝的語氣說道，“我指派你一項任務，重建你手下的班底，那樣你才是名正言順的千戶。”
吳孟明無語凝噎，當初被誣陷的他現如今終于被平反，他再也不用去當運輸工人，不用小心翼翼的生怕又被仇人報復。
他用力一點頭，卻見駱養性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看你這條件恐怕也沒心思辦事，這五兩銀子給你，先安頓好家里，過段時間有大行動，到時候功名利祿由你任取。”
“中午來鎮撫司衙門找我，我還要聯系其他人。”
現如今錦衣衛只剩下了侍衛職能，也就是說大部分錦衣衛其實都無事可做，平時也不上班不報道，更沒有工資，和吳孟明的情況都基本類似。
京師內僅存的百余人錦衣衛基本全是侍衛，通常負責崇禎皇帝的安全，平時輪班，工資少的可憐，休息期間也都在外打零工補貼家用。
這些錦衣衛過的甚至不如普通平民。
回到北鎮撫司衙門，駱養性又攤開名冊，打算將南鎮撫司重建起來。
南鎮撫司通常負責皇帝關心的特殊案件，但是后來皇帝信任東廠，南鎮撫司自然也沒有了任何用途，倒是北鎮撫司由于還有個侍衛任務，還留了點苗子下來，需要做的就是聯系老朋友，將緝捕，邢獄兩大職責也做起來。
朱由檢一句話，駱養性幾乎跑斷了腿，一整天下來他都在京師的各個偏僻巷坊中奔波。
所幸錦衣衛是世襲制，老部下若已經掛了，就讓他兒子來，因此錦衣衛的框架一直都還在，只是沒了人。
這次重建的錦衣衛按照崇禎皇帝的吩咐，已經失去了那些七零八碎的職責。
原本的錦衣衛分為南鎮撫司，北鎮撫司，以及十四所，其中南北鎮撫司負責皇帝關注的案情審訊，調查，緝捕，詔獄。而其余十四所則基本什么都管，上到保衛皇帝，傳遞圣恩，下到接待外賓，科舉巡考，維護秩序，疏通管道。
甚至于養大象，扛旗，尋馬……
而現如今，皇帝卻只需要錦衣衛的擁有三種能力：案件調查，緝捕，邢獄，情報。
也就是說整個錦衣衛只剩下南北兩個鎮撫司，而原先的千戶所統統取締，千戶撥入鎮撫司，將負責其他項目事宜。
駱養性愁眉苦臉，一些老千戶雖然以前可能是養馬養大象的，但是好歹熟悉錦衣衛的做事風格和流程，大多也是從下至上晉級而來，將其分配去統籌其他事情也沒問題，但是新任千戶大多都是半吊子，恐怕叫回來后還得好好調教一番才能使用。
“指揮使大人？”
他抬起頭，看向坐在周遭二十幾名千戶。
千戶所雖說只有十四所，理因只有十四個千戶，但實際上皇帝想封就封沒有定數，大多只是領著官身俸祿卻光吃白飯，一崗多人。也因此駱養性才能一上午就找回了這么多千戶，畢竟是世襲制，封的越來越多，一代一代傳下來，指不準整個京城有成百上千個錦衣衛千戶。
已經是下午時分，一個通知一個，接連傳遞下來后，錦衣衛在半天的時間內也聚集了數百人。他們大多訓練有素，有的曾經是“將軍”，有的曾經是“力士”。
駱養性看著他們，眉頭直皺。
除開幾個一直在衙門內辦事的千戶以外，其他千戶個個穿的不如百姓，身上到處都是破布補丁，混進人群中指不準還要被當做難民。
“帶著千百戶們去領制服。”
錦衣衛的制服代表是飛魚服，但實際上，也只有指揮使，都指揮這些南北鎮撫司的管理層才會穿著飛魚服，陪繡春刀，而千戶百戶只是青綠錦繡服罷了。
有些錦衣衛還會穿著蟒服，但那是皇帝恩賜的，并不是錦衣衛的制服。
很快，一群人換好裝，精神抖擻的再次回到了駱養信的身旁。
駱養信環顧周遭，錦衣衛的編制事實上極其繁瑣，但如今一切從簡，什么都指揮，指揮都滾到一旁，現在這里只有他，錦衣衛指揮使駱養信大人！
“皇帝給了我一個任務，做好了，大家共享榮華，做差了，大家一起砍腦袋。”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皇帝手寫的書信，逐個傳遞閱讀。
眾人看過后一個個臉色漆黑，甚至有人已經打算縮著腦袋偷溜。
但駱養性冷哼一聲，說道：“這件事波及甚廣，想走可以，留下腦袋。”
“直接從戶部開始調查！我們行天子之命，所有人不得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