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這日洽談大概也算是完成了,葉謫便領(lǐng)著羨魚回了驛站。
姬默送他到了門口,忽然“誒”了一聲,指著驛站廊下,驚奇說:“玄血?”然后笑了,仿佛見到這玄血像見到丈母娘似的,葉謫循著他目光看去,是一盆花。
羨魚立馬熱情洋溢地對葉謫看去,介紹:“我早上買的!黑底滾紅邊,好不好看?”
葉謫說:“好看。為什么想起買花?”
“因為好看。”
“嗯。”他淡淡應(yīng)了一聲以后,沒其他反應(yīng),羨魚瞄著他的反應(yīng),心想,他是不喜歡?還是嫌貴啊……不對,她又沒有告訴他價格是五百文。
剛剛?cè)缤娏苏赡改镆粯痈吲d的姬默連帶著就好像被丈母娘趕出去了似的,蔫蔫的,羨魚一臉茫然。
“那,世子,明日可否賞光去王宮赴宴……”臨走時,姬默再次鄭重詢問道。
“明日?唔……”葉謫作出思考的模樣,但羨魚看得真切,他眼里一派了然,顯然有蓄謀已久的計劃。
他果然說:“王宮氣氛沉悶,本宮想洛陽東郊東陌景色皆宜,正逢花開……”
話說一半,已經(jīng)點得很通透了,羨魚心下喜憂參半:他會不會帶我啊?
姬默心領(lǐng)神會,立馬應(yīng)說:“既然世子已有佳選,默奉陪便好。”
兩人一番客套后總算是把姬默送走了。
葉謫淡淡瞥了一眼廊下擺放的玄血,什么也沒說就轉(zhuǎn)身走開,羨魚跑過去追上他,問他:“阿謫,明天……明天你一個人去么?”
“你想去?”他半回了頭,清冷目光染上幾分好笑。
羨魚委委屈屈道:“你要是說不讓我去,那我就不去,但是藍意歌……你能不能……”能不能躲著她點啊?
葉謫覺得好笑,回過身,低頭對視她,輕輕地說:“你一直都想放風(fēng)箏,那明天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好不好?”
“……啊?”
“今早事情都談妥了,明天晉國他們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罷了,東陌風(fēng)景嫣然正好,你早上走的急一定沒看見,明天早上,我們倆去放風(fēng)箏。”
羨魚立馬蹦噠起來,喜道:“好哎!”
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徐徐溫風(fēng)吻著雙頰。一出門,羨魚就聞到了春日氣息。她還是時不時裝作不經(jīng)意地瞟著葉謫,葉謫牽出來一匹馬,對她淺笑。
他先跨上馬背,居高臨下,朝她伸手。
她猶疑了一下,弱弱問:“馬會不會倒?”
但她問歸問,手倒老實地遞了上去,葉謫并不多說,一把將她拉至身前,而后一夾馬肚,馬兒便似離弦的箭般射出去好遠。
“你看,它沒有倒——你也沒有那么胖對不對?”他貼著她,輕輕說。
她聽得出,葉謫此時帶著笑的,當他帶笑的時候,語氣雖然涼,也是冰雪初融的涼,涼里摻著春意融融。
她感受到春風(fēng)拂面,感受他氣息纏綿,頓覺墮入五里霧中,笑嘻嘻回了他一句:“那,蒙陵山上你背我下來時,一定不是特別的累咯?”
葉謫側(cè)過頭,羨魚感受到他灼灼目光盯在她臉頰上,霎時暈紅一片,只聽他絮語般輕聲道:“我是抱下去的。”
她的臉上浮起朝霞般的紅,目光躲躲閃閃,最后只得支支吾吾說:“啊……這樣嗎?我,我不知道。嘿嘿……”
葉謫望著她,朗然一笑,令此春光大好皆失了顏色,這朝霞爛漫都沒有光彩。
兩人一馬疾馳在洛陽郊外,青衣交裹,肆意飄飛,遠遠地看去,在日光映照里像一對相依相偎的剪影。
許久,終于到了地方,此時東陌空無一人,羨魚望了望四周,“咦”了一聲,奇怪說:“晉國公子沒來嗎?”
葉謫默默揉了揉她頭發(fā)——她發(fā)現(xiàn)葉謫特別喜歡揉她頭發(fā)……
說:“他們還有好一會子。”
朝霞像一筆赤紅色顏料,半邊天空都渲染得極為燦爛。羨魚好奇地看著葉謫走到曠野上這棵最為顯眼的榕樹下,在樹洞里掏出來他早前藏好的風(fēng)箏。
羨魚突然覺得他這個樣子有點可愛。
位高權(quán)重者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時總是很可愛。
她在葉謫后面驚呼:“哇!好漂亮的風(fēng)箏!是哪里買的?”
葉謫輕輕地拂去燕子風(fēng)箏上沾的灰土,微微斂目,嗓音清澈若流水:“是我自己扎的。”
“!”羨魚又驚又喜,摸著風(fēng)箏另一邊,滿眼都是贊嘆:“阿謫,你還會扎風(fēng)箏啊……什么時候扎的?”
“……你去普光寺時,我扎的。……”他將風(fēng)箏線理了理,這時溫軟纏綿的春風(fēng)拂過他發(fā)梢,微揚的墨發(fā)映出這青年宛如神祗的容顏來。
羨魚微微一愣。
葉謫將風(fēng)箏線塞到羨魚手里說:“拿著。”
“……”
她愣愣的,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假如,你遇見的是小蘭,或者阿薇……或者,其他人,你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待她們么?”
葉謫潔白如玉的手微微一顫。
他輕輕地笑了,目光放在了遠處漫山花海,花海似在漾起一波一波的絢麗浪潮,他岔開話題說:“起風(fēng)了,我們放風(fēng)箏吧。”
羨魚自詡放風(fēng)箏的一把好手,在放風(fēng)箏的快樂下很快忘記了剛剛問葉謫的那個問題。
葉謫靜靜地看著她乘風(fēng)放風(fēng)箏,那只黑色的燕子風(fēng)箏在空中愈飛愈高,羨魚突然叫了一聲:“哎呀!”
葉謫連忙看去——天空里那只風(fēng)箏突然被風(fēng)刮得好遠,帶著一截斷了的線,飄向了天際。
羨魚哭喪著臉:“阿謫!它它它斷了!”
葉謫安撫她似的,并沒有去追,只是柔聲哄她:“沒關(guān)系,下次我再做一個。”
羨魚仍哭喪著臉:“嗚嗚嗚……才一會兒!就一會兒!”
“不行我去追它。”葉謫說著就要去追,被羨魚給攔下,她雖然一臉委屈,還是很認真地說:“姬默他們來了。”
葉謫剛剛方寸一亂,沒意識到姬默他們到來,見羨魚這既委屈又顧全大局的樣子,有點好笑有點心疼,然后輕聲安撫她,說:“下午我們就重新做一個,好不好?”
她乖巧點頭,然后立馬說:“你去吧,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阿謫……你說的那個,‘冷池雪’在哪里呀?”
她仰著頭,雙眸澄澈,像點了兩枚亮晶晶的星星。
“在西邊,一大片都是。”他微微笑著,眼里含著春早的朝霞爛漫。

姻靜夜
小夜廢話:肝不動了先甜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