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檢視一番并無所獲以后，羨魚很無奈地離開了靜寧禪院。難道只有那處九層寶塔有貓膩么？她走在路上，望向西北角頂破烏云的九層寶塔。

　　離下個月初三也就五天時間了，羨魚在這里頗覺時光易逝，因此覺得普光寺確實是個修行的好地方，連她都悟出來不少歪理了。

　　翌日的傍晚，羨魚決定去九層寶塔里一探究竟。為了有正經由頭靠近那座寶塔，自然也是防止有人問起，她想到前朝某位高僧發下誓愿叫做“逢塔必掃”，于是假裝自己也發下了“逢塔必掃”的誓愿。因此，她扛上了白日掃地的掃帚，大搖大擺地往那里去。

　　一路上真的不少人問她：“羨魚姑娘，你去哪里呀？”

　　雖然平素他們也這樣問，但今次不同，羨魚心想今次她找了個很不錯的由頭，于是也得意洋洋地一一回答說：“我有一個逢塔必掃的誓愿，來此許久還沒有去掃塔，很過意不去啊。”

　　之前，她說去哪兒哪兒散步時，總有一大堆小和尚嚷著說：“羨魚姑娘，我對那兒熟，我帶你去看最近才開的桃花”或者“羨魚姑娘，巧了，我也要去那里呢，我給你帶路”，抑或是“羨魚姑娘也喜歡那兒？小僧平日就愛在那里參禪，原來羨魚姑娘也有興趣”云云。

　　今次，一聽她說去掃塔，個個都沉默著，瞪著大眼看她像個怪物，好不容易有個小和尚回應了，竟然只是說：“羨魚姑娘真是一心向佛······”而后目送她離開。

　　她一向知道九層塔在普光寺類似是禁地一樣的，但沒想到他們一個個都怕成這樣，她猜想一定不是擔心她有去無回，而是擔心她會激怒塔里鎮著的莫須有的妖怪，而后妖怪橫空出世也禍害了他們。

　　羨魚想，還好你們不去，不然她行事還不方便。

　　九層寶塔峨峨聳立，天上云色淡薄，稀疏星子點綴其間，別有一番意趣。塔身披拂云霧，朦朧中看不真切。羨魚心中念了幾遍佛號，忖度自己好歹是個修行多年的仙靈了，怎么著也不該怕這區區一個鬼地方。壯膽完畢以后，羨魚想到了葉謫，想，他要是在的話，她一定不會害怕。

　　羨魚化出一盞燭燈，扛著掃帚朝著禁區出發。愈加臨近寶塔，她心頭不安愈盛。這種大事不好的預感在她動手掃干凈門上蛛網后達到了頂峰。她想推門，卻又不敢，里面黑黢黢的，會不會真的有什么臟東西吧？

　　不。

　　她咽了一下口水，心想：她劍術了得，仙法也一向引以為傲，她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放手去推開了陳舊的木門。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邊有無限的黑。

　　塔上綴著風鈴，在夜風里斷斷續續地叮鈴著，羨魚平心靜氣地走進去，燭燈照處，皆是破敗。蛛網結了許多，灰塵也大，原本的燭臺一類散落各處，依稀可辨舊時多么輝煌。

　　羨魚心里嘆了嘆，拾起地上一枝燃燒半截的燭臺，擺正在案前點上，光明忽盛，她環顧四周，除了幾座寶相森嚴的神像以外，也沒有什么奇怪的。

　　她于是拿起掃帚仔細掃了掃。

　　掃完一層，她已經覺得吃力，心想這里實在太亂了吧。

　　既然第一層沒有收獲，總不能就此放棄，得上塔去。

　　羨魚端著燭燈和掃帚，爬上咯吱作響的木樓梯，繞上了第二層。這一層的凌亂程度比第一層并不好些，蛛網灰塵破布應有盡有。羨魚真的不能理解為什么會破敗成這樣，難道人走了以后就非要把東西都摔在地上么？

　　她掃完了第二層的灰塵和蛛網以后，抬手擦了擦汗。澄澈目光掃向了窗外，外頭一點明光，是不遠處眾僧禪房。

　　她點了在地上撿到的蠟燭，把這一層點亮了。爾后一路邊掃邊探查，只是地上愈來愈多的蠟燭。愈來愈多的灰。不經意，明晃晃燭燈一照，待她看清楚時，驚了一驚：地上被厚厚灰塵掩埋的竟然是血跡！

　　這已經是第五層了。

　　羨魚頓覺后背升起涼意來，預感到這里不吉之后，她本想迅速下塔去，然而此時，忽然風聲大作，她聽見破舊木門猛地關上了的聲音，只覺冷汗涔涔，回頭一望。

　　一柄明晃晃鋼刀正朝她劈過來！

　　羨魚迅速一避，扶住了桌角，望著面前五個沖進來的黑衣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喚出來昭華劍，與這幾人對戰。

　　此時此刻她總算有所明白。寶塔的傳說并不重要，但這是對方一條計策！他們想將她騙上塔來，又派遣刺客在此時殺了她，如此，他們對外便可說是塔中妖怪害的她，再像傳說中一樣將她尸體毀得讓人無從考證，來一個毀尸滅跡……。

　　羨魚眉目一沉，話不多說，劍鋒凜冽直煞面門。

　　她相信沒有凡人可以在她劍下過五招。因為從沒有仙靈可以在她手里過五招。

　　但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在她腦子里猛地炸開——她的心病，功德簿子。靈七說過，救人一命既然勝造七級浮屠，害人一命大抵是要造七級的地下室。

　　羨魚自然明白，害死一個凡人，扣的功德一定非常之多，情急之下她腦子里忽然不太清明了，也是那時候她的劍微微一頓，有個刺客看準時機，自她背后偷襲，狠狠一劍直刺左肩上。

　　羨魚立馬回身格擋，已經毫無雜念，一口氣將五個人全打趴下，只是方才那人刺的一劍似乎……

　　又淬毒了！

　　羨魚封住穴道，昭華劍冷冷指著他們，說：“解藥呢？”

　　哪里知道他們都是死士，見此情形便紛紛吞毒自盡。一時之間，春風吹進窗子，幽涼靜謐。

　　羨魚吃痛，自覺汗水成滴般淌下來，她撐著桌子，一邊感嘆人間毒藥實在太毒了，一邊默默祈愿快點來個人把她救走。

　　她想過如果這些人不回去復命的話，過一會兒一定會來第二批，第三批，直到將她殺掉。

　　如果她不走的話，就走不了了。

　　但是她努力邁出去一條腿時，腿卻根本不聽使喚，軟軟的，著地就化成泥似的。羨魚咬著牙，剛準備念咒催動法術，就聽見在這萬籟俱寂的當口有一聲幽幽的“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