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所謂前生，煩惱太多，孟婆一碗湯，教自己通通忘卻的好。

　　這位巫師先生替她重新做了一雙腿，大抵是它是新做的緣故，她控制它并不很方便，換句話說，它不聽她的話。

　　小鬼向巫師道了謝，又付給他白花花的銀子時，她險些以為她看岔了：冥界果然也是要用銀子的么……

　　巫師畢恭畢敬地道：“公子就不必客氣了。”而后撩下黑袍上的帽子，黑袍獵獵地回瞭宮去了。

　　小鬼嘻嘻笑道：“治好了小姐姐這雙腿，姐姐便不必成天里飄著了。咱們走吧！”

　　“好。唔，你叫什么名字呀？”

　　“酥寒。酥麻的酥，寒冷的寒。好不好聽？”

　　“好聽。誒？你為什么不問我的名字？”她偏頭看他。

　　他說：“你也不記得了罷。”

　　他送她一路到了三生石畔，一路上最妖冶的是曼珠沙華，綻放得無窮無盡。妖冶的紅色鋪展在荒路之外，蔓延到遠處無名的山川，她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芽生長。

　　“別看它們！這些曼珠沙華開花最是能幻惑人心，一旦抵不住了，就會……被心魔噬去魂魄！”

　　她聽罷，驚出一身冷汗，問：“那會怎么樣？”

　　他站定：“你看，遠處就是三生石了，后邊是幻滅崖，崖后是九渡海。如果魂魄被心魔吞噬，就到不了三生石，被巡夜優羅拋進忘川河，毀跡無存了。”

　　“那，三生石是用來做什么的？”

　　酥寒認真給她介紹了一番：“三生石是女媧娘娘封下的姻緣位，在鬼門關忘川河畔。石上有前生，今世，來世的姻緣，姻緣線若同誰相連，便是三生的情分了。”

　　她點了點頭，說：“我想去看看。”

　　酥寒一臉茫然：“你又不知道名字……”

　　她道：“我就隨便看看……誒，那么，三生石上面有沒有你？”

　　酥寒道：“沒有。沒有鬼族的名字。我們崇尚自由戀愛。”

　　她無語了一陣。

　　終于到了忘川河畔三生石旁，那塊巨石棱角早已被磨平，寬闊的石面被若有若無的霧氣蒙住，略顯神秘，只那“三生石”三個紅色大字有點引人注目。

　　一旁倒是有一個守石的仙人，原來三生石雖然在冥界，卻因為是女媧娘娘所創，一直被當作仙界的寶貝守著，就連來看看自己的姻緣也得賄賂一下守石大仙才行。

　　她就拔了自己一根發簪給了大仙，問他：“我能不能看一下我的姻緣？”

　　大仙瞟她一眼，端的一派正經：“名字？”

　　“不知。”

　　大仙奇怪地看她兩眼，然后問道：“仙界的？”

　　她猶疑著應是，他就說：“那你明年再來吧，我們這兒最近在升級，更新以后才能看神仙的。”

　　“？？？”

　　三生石也會升級？？？

　　酥寒拉著她無語地走開了。

　　她道：“既然都到了這里，酥寒公子就不必送了，我自己去啦。”

　　觸目是漫山遍野的曼珠沙華，紅色妖艷若血。微風聳動，搖曳出血色波濤。酥寒輕輕笑了幾下，又扶了扶帽子，說：“小姐姐你怎么突然跟我生分了？來日若還能再見，小姐姐可不能裝作不認得我喲！”

　　“……當然不會啊！”

　　酥寒他其實比她高一點，她若和他對視，就必須要仰視他。仰視他的時候，可以見到冥界的天，暗沉里依然有太陽，太陽是普照萬物的，包括鬼，說鬼怕陽光倒也不錯，因為這里的天空永遠是陰天，小鬼們總是穿一件帶帽子的斗篷。

　　也不知道冥界會不會下雨。

　　“酥寒，假使我回到了凡間，還是原來的我么？”

　　這時候竟然起風了，風很大，他腳步一轉就替她擋住了風，又為我將衣領裹緊了許多，冷靜說：“不是。你會宿在一個正好死在那個時刻的人身上，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她的心里似乎又有什么東西在發芽生長，可惜很快就被她主動掐滅。

　　他望了望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峰，說：“還陽的方法有很多種，只是，這一種，……”

　　他好像還有一句，不過她沒有聽見，就追問：“什么？”

　　大概是風太大了，她實在聽不見，他口型動了動，她不知他在說什么。

　　他停頓良久以后才道：“沒什么啦，我也該走了！記得去九渡海的時候，替我問問她……”

　　她咬咬唇，說：“倘使我死在路上，會怎樣？”

　　他背影一頓，說：“最壞是掉進忘川河里，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他從帽子上抽了一根羽毛，“雖然有什么‘鴻毛不浮’的傳言，但你拿出來這羽毛，倒是還能緩解一會兒，你便大聲呼救，路過的黃泉使者看見小姐姐這么漂亮，也許會搭把手！”

　　她說：“那這個羽毛有何不同呢？”

　　酥寒大步邁開，已經走遠了，只殘存了那么一句：“不同就在于它是我戴過的羽毛啊！”

　　她抬頭看了看幾乎垂直于地面的幻滅崖，崖間云團翻滾，還有冥界的禿鷲在崖上停留做窩。

　　確實是令人感到幻滅的地方。

　　她咬咬牙，從最下面的巖石開始攀爬。

　　幸好這崖上生了許多草木，她借由它們也爬了個二三十尺高。

　　實在不是她害怕，這隔一會兒就來一只禿鷲盤旋一回，雖然她知道它也不吃我，可那種震撼天地的叫聲倒能將她嚇出病來。

　　一個不小心踩空，她立馬就出來了冷汗，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回了個頭，正見一只禿鷲直勾勾盯著她。

　　嚇得她左手松開了草根，直直向背后深淵仰身而去。

　　那禿鷲長鳴一陣，卻奇跡般抵住了她的腰，她手勁兒一緊，便重拾重心向前，左手再次抓住了一棵草根。

　　“呼——謝謝你了。”

　　那只禿鷲依然不肯走，還在她身后打旋兒。她心里一暖，明知它也不能說話，仍然跟它搭起了話：“你為什么救我呢？若我摔死了，你不就有食可吃了么？”

　　它叫了幾聲，她沒聽明白。

　　似乎是見她不懂它的意思，它便開口說了話：“您是酥寒公子要保護的姑娘，我們也想巴結一下姑娘。”

　　她：“……酥寒公子是什么人，你們要這樣巴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