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夏天，屈燃畢業了，拍畢業照那天她給宋離打了電話，可是宋離一直都沒有來。
韓筱陌拿著相機擺弄，忽略了身邊已經碎碎念一個多小時也不覺口渴的屈燃，然后自顧自的說，“屈燃啊屈燃，你還真是個大傻子。”
宋離這段時間已經換過很多個臨時工作了，超市促銷，發傳單，市調公司的錄入，有些疲憊的半夜躺在床上想了想，還是決定讓自己休息一下。
剛打開冰箱，宋離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是蔣姐，猛地想起過年的時候她跟自己說的事，沒錢的時候錢還是很重要的，約了個時間，第二天一早宋離就早早過去了。
公司已經很久沒去過了，重新裝修過了，人也換過了，前臺的招待已經不認得自己了，宋離等她確認了自己的預約，就進了公司的大樓。
領過錢，宋離覺得應該過去跟蔣姐打聲招呼，于是下了樓，有些不自然的敲了敲門。
“進來。”蔣堯的語調一直沒變。
“我還以為你這錢都不要了。”蔣堯笑了笑，起身倒了杯茶遞給宋離，順勢坐到了沙發上。
“現在還需要用錢，就得討回來，等以后沒這么需要了，沒準兒就想不起來了。”宋離笑笑，抿了口茶水。
“我要沒記錯的話，正常來說，你是今年畢業？”
“嗯，今年畢業。”
蔣堯跟著宋離兩個人都有些尷尬的笑了。
“你現在在哪里上班？”
“嗯？哦，現在沒工作，之前打了些零工，都是些不問條件，隨時上班的，工資也不高，就干個三天兩天的。”
“是嗎，那你對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確實有打算，不過現在的條件不成熟。”
“不成熟？什么條件？”
“就是錢，現在沒錢，所以還是要掙錢，而且也去不了那些能簽合同的公司，沒有學歷還蹲了半年看守所，應該沒什么單位會優先考慮我的。”宋離盡量用開玩笑的口吻帶過自己的無奈。
“我懂，所以你也不準備離開長安，去外地看看？”
“不去了，我哪兒也不去，我家在這兒，我得守在這兒。”
“也是，宋離，我有件事要問問你的意思，當然，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作為一個你曾經的領導，并且是真正了解過你的為人之后，所提的建議。”
“什么？”
“你還有沒有興趣留下來繼續幫我？或者說，你還愿不愿意重新回到這里工作，當然，我說的是正式職工，需要簽合同的那種。”
“可是我的條件······”
“對，這也是我需要給你說的，工作肯定不是你之前的工作了，因為公司有規定，我這里的最低學歷也只能是本科，新人的簡歷總公司那里是必須要看的，這是硬性條件，我改不了，我也沒權利改。我指的是，那些比較基層的工作，也不需要什么學歷和經驗，但就是薪水不高，福利待遇方面也不是很優厚。”
“那像我這樣的條件公司也能接受嗎？”
“可以，怎么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我······我回去想想。”
“好，我回頭把今年招聘的條件發給你，如果你認為合適，我覺得還是一份穩定的工作對你來說更為合適。”
“蔣姐，你為什么這么幫我？”
“哈，”蔣堯笑了笑，“宋離，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第一，是我認為你真的還不錯；第二，是有個人讓我幫幫你。”說到這里，蔣堯回到辦公桌上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東西。
宋離看著封皮就有些發蒙，打開以后看見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就忽然愣住了。
“是陳曦讓我給你的，當然，只有畢業證沒有學位證。你是勸退，不是開除，他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了。”
“我，蔣姐，我······”宋離的話被蔣堯的一個手勢攔住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有什么問題，我覺得還是你們自己面對面解決的好，而不是通過我中間傳話。而且我之前跟他說過，你不一定會來找我，所以這個東西也不一定真的能交到你手上，但是他很固執，你知道的。而且，宋離，作為一個有社會經驗的人，我覺得我還是要告訴你，這個東西，你最好拿著，因為你不知道未來沒有了這個畢業證，你的路會有多艱難。當然，最終讓我決定留下你的，還是我剛說的第一條，就是我認為你，真的還不錯。”
“蔣姐，我明白。什么時候可以跟你們簽合同？”宋離忽然的就輕松一笑。
“6·31”里，宋離有日子沒見到屈燃了。
“你知道畢業的人都比較忙，忙著散伙，忙著工作。”韓筱陌無奈的聳聳肩。
“你明年也畢業了，有什么打算？”宋離直接無視屈燃，問道韓筱陌。
“嗯，想考個研究生。”
“出國還是在國內？”
“不知道，現在還只是想想。”
“你要出國了，我怎么辦？”屈燃終于不再跟人微信聊天了，手機放到桌子上就湊了過來。
“你怎么辦？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辦？你爸給你安排的工作你到底去不去？”
“不想去，可是我媽非讓我去。”屈燃皺眉，“你也知道，他們最見不得我成天沒事做還游手好閑的，哪怕不掙錢就是去個有人能管得著我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就是阿彌陀佛了。”
“我覺得也是。”宋離贊同道。
“鄙視你！”屈燃撇撇嘴。
“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韓筱陌不耐煩的問道。
“應該下個禮拜會過去看看吧。”屈燃沒好氣的說，忽然又想起什么了，湊到了宋離跟前，笑道，“喂，我媽跟我說了一件事。”
宋離斜了一眼屈燃，沒搭理她。
“你什么態度啊，”屈燃見宋離沒理自己，有些不高興，“哎，我當初哭著求你幫你找校長，你都不領我情，現在好了，人家陳曦給你辦了畢業證，也沒見你推三阻四的啊！宋離，你什么意思？！”
宋離嘆了口氣，就知道這事這貨遲早會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能什么意思？陳曦人現在美國，我還能追著過去說呀沒得呀沒得啊！”
“什么呀你，那你要是需要那個畢業證，你找我不就好了，我去求求我媽，實在不行找我爸，你也不能找陳曦啊！”屈燃噘嘴，“還是，你真的跟陳曦好了？”
“屈燃！我服了你了！你這智商，怎么考的大學！”宋離一副咬牙切齒的樣。
“行了，她也是為了你好，行了行了，別吵了！”韓筱陌在中間緩和道，“你也是，你爸要是真能給宋離辦畢業證，你就直接找你爸辦了，干嘛還問她，你說宋離能同意嗎？以后出門別凈化妝，也記得找找腦子！”
“你！”屈燃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宋離跟著底下的員工跑了快一個多月的現場，蔣堯就把她重新調回了辦公室，工作還是跟以前一樣，算她的助理，但不忙的時候，也幫同部門的同事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
那天中午，蔣堯說要跟客戶吃飯，宋離先去訂了酒店，時間快到的時候，就看到了肖培。
“宋離，還認識這是誰嗎？”蔣堯笑著說。
“當然，Global的肖總。您好，我是宋離。”宋離上去跟他握手。
“好久沒見你了，以為你高升了，早就不在蔣堯這里干了。”肖培笑道。
“沒有沒有。”宋離低頭笑著客氣道。
“肖總，我們進去邊吃邊聊吧。”蔣堯示意宋離帶路，宋離轉身向著樓上包間走去。
快兩點的時候，肖培的司機過來接他，宋離站在蔣堯身后，看著兩個人含笑道別。
“其實肖培也知道了你的事。”車上，蔣堯先說了話。
“我的事？”
“嗯，你還記得那次我抓著你去他兒子的幼兒園看我方案的事嗎？”
“記得啊。”
“后來我的方案還是落選了，但是最后選上的，也不是咱們公司里他們的方案，而且肖培在最后還特意點了我的方案，這對公司里那些想要擠掉我的人來說，也算是一個下馬威。不過后來，肖培去了香港那邊開會，來來回回的，我見他的次數也不多，也就是年前吧，我在一個酒會上見到了他，中間他還問起了你的事，我就說了，希望你別覺得是我多事。”蔣堯看了看宋離，笑道。
“不會。”宋離也笑著搖搖頭。
“他說感覺你其實真的不錯，身上沒有現在年輕人的那種惰性，也沒有眼高手低，而且看著一直都很樂觀，他還跟我說，等你出來，如果可以，希望我能給你個機會。宋離，那個時候，我差點以為你私下里肯定跟他有交情，不然，僅憑幾面之緣，就能讓他在我面前給你說情，我還真是想不明白。”
宋離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我今天跟你說這個，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其實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優秀，我不希望那樣的經歷成為你今后自卑的一個原因，你懂嗎？”
宋離點點頭，“我懂。”
“行了，高興點兒，下午還有很多活兒要干呢。”蔣堯笑道。
沒有冉長安消息的時候，宋離最怕一個人獨處。
吃完飯，媽媽說街道的阿姨幫她介紹了一個工作，宋離低頭沒有說話。
“是一個三本大學的圖書館，其實也沒什么事干，就是在門口看著學生刷卡，我今天過去看了一下。中午飯呢，不管，我早上自己做好了帶過去，有微波爐的。而且他們也是要換著班上的，一個月給1600，不少了，你都不知道這個工作有多好，好多人都排著號呢，還是你阿姨他兒子在學校啊，是個當什么官的，才把這活兒留給我的。”
“我要不讓你去，你能不去嗎？”
“姍姍，媽媽也沒老，總是在家待著，會悶壞的，我也不喜歡跳舞，還有什么參加模特隊的，我都不愿意，我覺得這個工作挺好的，你覺得呢？”
“媽，我不是別的意思，我是害怕你累著，你這么多年都沒出去干過活兒了，我怕你······”
“哎呀，你不要擔心，我總是在家待著，才會出事呢！你白天出去上班，中午也不回來吃飯，我一個人在家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你回來，看你累的，我也不好拉你出去跟我遛彎兒，姍姍，我待著沒意思。”
“行，媽，你要真想去，那就去，只是一點，你要是干的不痛快，就別去了，自己在家待著沒意思，要不就去姥姥那兒待幾天。”
“嗯，好。”宋離媽媽笑得像個小孩兒。
晚上躺在床上，眼前一幕幕略過的，都是出事那天的場景，宋離蜷縮在床上，已經沒了眼淚，仰起頭，月光照在窗簾上，薄薄的一層，忽然，那個人就跳進了腦海。
那天陳曦說心情不好，她陪他喝了兩瓶啤酒，回來的路上，一直沒有說話。
到了家屬院門口，陳曦跟著宋離一起下了出租車，她說自己先走了，身后陳曦的聲音卻直直的刺穿了她的身體。
“宋離，你不知道，我好像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