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且說公山濤收受獻禮,聽信左丘望巍之言,即日修本遣人奏于朝中,道:“臣公山濤奉命按止流民,不許擾亂他郡,但彼皆為不從反寇而避亂之純民,今查丁口,約有十馀萬,守法甚窘,饑羸可憫,今散于霸州一郡之中,不惟流民號苦,即本州百姓亦不勝其擾。安州地廣,糧儲有馀,宜權令就食于其間,可活億兆之生靈,得非圣朝之天恩?待明年熟后,發令還鄉,誰敢有強留者?今若一旦初來而即行逐之,悉皆命填溝壑。”
靖樂帝憐之遂準,由是左丘望巍兄弟率流民等以漸皆入安州而去,公山濤回朝。
左丘望巍等行至徇武關,見其形勝,關前山雄奇峻,懸崖峭壁亂石嶙峋,關后山卻是松翠綿延、雅靜幽深,山路曲折蜿蜒,乃嘆道:“有如此之險要,果真是一夫當關而萬夫莫開者也。”
左丘遂有睥睨安州之意,將流眾分立首目二十余人,管轄余黨,散處于霸州、安州之間。左丘兄弟一家,為兩州總領,廣結豪杰,說通草寇數處,流眾日漸精壯,軍勢漸成。
再說回靖樂帝因令狐珣之勸,任用百里思成執政。思成恐孤立議專,表薦耶律碧共理軍國重務,二人孜孜輔治,思幸太平。
因東陽元康戰死,諸葛淵等相和罷兵,西地平定。惟有眾流民,公山濤奏請容放入安州,恐其必為后患,乃命該部行文與安州太守安陵承晚,令逐流民。遂出榜,移行各地張掛,令地方連家查趕,使還故鄉。
流眾等見之,皆奔集左丘望巍行寓相議,上官靖世道:“今公與我等移徙至此,才得稍安,又要發遣還鄉,且故土家業已失,無可存身,再創實難。今公甚得安州百姓之悅,正可有為,一旦再到關外,即我等亦各自顧,不獲朝夕相侍左右,豈能再如此處今日之聲勢?”
左丘望巍道:“言雖有理,怎奈無辭以回朝命。”
左丘流宇道:“趁早各申文狀于州府中,情愿編戶當差,一準我狀,即賄書吏造下文冊,然后具呈上司,朝廷見我當此安州差賦,自然作罷。”
望巍從之,攢謀定奪。有司將其情奏請旨意,百里思成見奏,不準其請,復差公山濤前去,往督流民起發回籍。
望巍見又是公山濤,命左丘流宇科斂財帛伺候,思賂公山濤。
公山濤到任,流民等復進禮物千余兩,迎于途中面告道:“我等流移,非不思還,怎奈家基已廢,恐歸無所投,故愿當差供役,冀請免逐!”
公山濤道:“天下戶口各有定額,豈容冒籍?”
上官靖世道:“天下官管天下百姓,天下人當天下差役,在關外亦為蜀民,在安州中亦為蜀民,地土亦有變遷,人民豈無增損?豈得拘限于定額?”
公山濤不聽,竟出驅逐榜文。流眾見其立時出榜,一時嚷起道:“既不相容,何該受禮?”遂鬧動街道。
公山濤聽知其言,心中大怒,即差人至左丘望巍家,欲捉上官靖世等治罪。
望巍道:“大人且回,吾當自來請罪送禮與差使。”使去,急召眾等議道:“古云破家縣令,滅門刺史。既已送他,何得喧嚷?彼今行提,如何回話?”
上官靖世道:“這些人果然不知道理,莫說他怪,連我們家也過不去。”
左丘望巍道:“也只得要去見他。若還不去,彼愈惱矣。著幾個陪同我去,待我先進去說個來歷,看他如何,又作他議。”
乃從容入見公山濤,稟道:“眾流民到此,賴爺大恩,聊得息喘。又值大人駕臨催逐,昨日特來叩頭,拜懇開恩,并非誰敢有異議。及出衙門,士卒皆要索他常例之禮,致相喧哄,士卒不遂,到大人面前報稱,明是誣枉眾人,望大人開天地之心,恕此愚人之罪。”
公山濤明知其情,因思私受禮物,不曾允稟,再若治責,恐吐出真情不雅,乃亦從其之意不究。
有安州副判佐野豪在側,大叱左丘望巍道:“爾乃亡命流徒,敢此大膽妄進花言,愚蔽上官。幸公山大人海量,容得你們,若是我面前胡講,打斷你的狗腿,枷號一月,方才放你。明日大人出巡他郡,本州之地待我總管,若有敢違者,以法治之。”左丘望巍滿面羞慚而出。
次日,佐野豪差人四下催逼。望巍見佐野豪逐急,遣人各郡召回民首上官靖世、司曹安仁、不二真司等,一同共議可否。
司曹安仁道:“休道故鄉生處好,能容身處便為家。我等原邊境之民初遭兵災,荒歉未回,萬一即歸,仍為窮困。怎能得罷此舉,容吾住此?”
不二真司道:“還要賄托公山濤待奏方便。”乃再備禮物進奉公山濤,厚賂左右之人,左右竭力參贊。
公山濤乃再為申奏姑緩秋收之意,佐野豪亦上奏甚陳流眾害民妨業,及御史初到,不察其詐,被惑等因。
百里思成見安州副判之本,知公山濤有姑恤之心,復差佐伯青蓮為安州總督御史,此去催趕。
公山濤思受賄賂誤事,倘若佐伯青蓮成功,必以己為無能,反遣人報左丘望巍知之。
望巍即與司曹安仁等商議,將金珠饋送于路,佐伯青蓮受之,到城之日,先召眾流民詢問端細,不二真司入見,哀告道:“但今秋收未完,行糧不敷,故此稍遲,非敢違旨。”
佐伯青蓮道:“我就限你秋收,但佐野判官催稟不過,我今出下一榜,限你冬底起身,我即回朝伏命,只道一郡兩個巡按迭來,百姓受累不便。”
榜出,佐野豪急入稟道:“朝廷因為流黨害民,故特欽命大人前來監促出境,何反寬彼冬底?”
佐伯青蓮道:“流民至此者皆無依之徒,若逼太急,恐其有變,不若待彼自限,方始甘心離此。”
佐野道:“下官不貪其私,以直驅彼,吾為郡副,當與百姓分憂,肯容他人久在此間占奪本州地利?”
佐伯青蓮見佐野說出“貪心”二字,心中不悅,乃道:“我奉欽差,尚存委曲,恐汝無此力量,自惹禍累,休怨別人!”佐野豪憤然而出。
時有流民奸細在旁聽得,徑來報與南宮棠生知之。其乃望巍之外甥,極有智識,乃與司曹安仁私議道:“今觀佐伯御史之言,似幸我等抗對佐野副判者,但恐吾舅不肯為耳。”
安仁道:“首長守法奉忠,吾等終被所逐。不若乘眾未散,暗將佐野豪圖之,那時不怕首長不從。”
棠生道:“吾亦久有此心,未知眾心如何。”
安仁道:“再請上官靖世、不二真司等一同謀之,便可行。”
是夜,一班流民之首共暗商議其事。
不二真司道:“必須請首長來主大意方可。”
司曹安仁道:“若一彼知,事必不行。今朝中大亂,胡蠻在境,北部賊亂皆有余黨,若肯為之,一時必無兵馬來征。設有兵至,吾等塞險守要,亦難動搖我等。”
南宮棠生對眾人道:“明日佐伯御史回京,各官皆要遠送。我今揀選好漢數十人,扮作強徒模樣,伏于僻處,待佐野豪回馬之時,出而襲之,有何難哉?”眾人從之。
次日,佐野豪送佐伯青蓮三十里外方回,直至日落平西,轉到伏所,忽被流賊自林中躍出,把佐野豪砍于馬下,從人死者過半,余皆逃去。棠生等乘勢搶入城中,劫其府庫錢糧。
左丘望巍集流民聚于一處,對之道:“汝等我之深契,何該誤我?倘一朝廷行剿,豈不有負祖先?”
司曹安仁道:“我等愿效死力,有何懼哉?但此太守安陵承晚,國之重臣,必來爭取,如何對敵?”
上官靖世道:“一郡之地,亦不值什么,我今不若退回德陽,棄此空城,朝中聞知,亦言我等不據城,非為反叛。待看緊慢,緩緩圖之。佐伯、公山二御史亦必待我等方便,以為佐野豪副判激變我等致喪命,或可免其加兵。”左丘望巍從之。
安州左近州郡疊疊申報入朝,言流民首左丘望巍等殺死朝廷命官,劫掠府庫等因。佐伯青蓮、公山濤果替分辨,以為佐野豪詐索不遂,自行激變遭害。靖樂帝亦從之。惟百里思成極言流民久必為亂,不可姑恤,而帝不以即剿,反以言語再三寬慰百里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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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秋啊
幸福的人是喜歡撒嬌的,告訴別人自己這兒過得不好,那兒過得也不好。有些人當真的了,覺得別人天天是在寶馬車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