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之北,阿丑坐在青松之下,愣愣地想著心事。
青天際幕,一只烏身小鳥啾唔啾唔地往她身上飛來。
阿丑還沒看清,這小鳥就打著轉落在了她的肩上。
阿丑被她蹭的發(fā)癢,笑著往旁邊躲。
這小鳥黏人的緊,還直往阿丑的臉上撞,逗的她咯吱咯吱笑出聲來。
鬧的正歡,眼前光線忽的一暗,阿丑一愣,看到一抹青色的衣擺。
她緩緩的,鄭重的,好像害怕打碎眼前的夢境一樣地抬起頭,兩眼汪汪地看著女魃。
女魃看起來很疲憊,萎靡頓頓,那雙凌厲上挑的細眼似乎都耷拉下來了。
“天,天女大人!”
阿丑的聲音里掩飾不住的雀躍,很好地取悅了女魃。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阿嚒呢?”
“在里面歇息,她近日身子不大好。”
“嗯。”
她伸手虛攬,那烏色小鳥便乖巧地落在了她的左手上,黏人地在她手指頭啄啊啄。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走進屋內。
涿鹿宮殿,一身玄甲的應龍端坐上位,修長的指尖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
士兵恭恭敬敬地走下來,稟報道:“叔均來拜。”
“請。”
一身黑衣的叔均掛著得體的微笑走進來,客客氣氣地像應龍一拱手。
“應龍大人,近來可好?”
“甚好。”
叔均似笑非笑:“聽說大人前幾日去了廣粟之野?可是看膩了涿鹿風景,出去換換風景?”
“有話直說吧。”
叔均臉上的笑容一僵,端整了神色。
“聽說應龍大人拒接了來風的舊神,黃帝想著大人一向穩(wěn)妥,擔心大人可是出了什么意外,特意遣我來看看。”
“是。”
叔均一愣,應龍這是怎么了?
應龍的目光蒼茫而遙遠:“叔均你說,黃帝到底還要再殺多少人?”
叔均不語。
“我知道黃帝最適合做神州之主。所以我殺了那么多叛軍,殺了那么多舊神,可是叔均,這些真的能換來神州太平嗎?”
應龍難得說了這么多話,他的聲音低低的,冷而不涼,淡而不寡,像是清冷的、和潤的水。
“自然能。”
應龍嘆了口氣。
“你知我為何不接那些舊神?因為他們殺之不盡。越是驚動他們,他們反而越在作亂。”
叔均咧嘴,笑的皮開肉綻:“瞧您這話說的,神州明明在變好。”
象罔在來風殿的后院等來了一臉疲憊的女魃,還有一只小小的、黏人的巫鳥。
“啾唔!啾唔!”
她站在女魃肩頭,沖象罔尖叫。
“嘖,”象罔咋舌,“怎么這么兇?”
“她好像討厭男人。”
象罔一聳肩:“還真是怪脾氣,這點倒是和你一樣。”
女魃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坐下倒酒。
“讓她去和鸞鳥玩吧。”象罔坐在她對面,也給自己倒了杯酒,“說吧。”
“說什么?”女魃一口悶完杯中烈酒。
“說說你怎么個難受法。”
“我才沒有。”又是一杯一飲而盡。
象罔輕輕抿了口酒:“先從那只鳥開始吧,她怎么樣?”
“唉,”女魃一臉無奈,“她倒是還好,她家阿嚒和以前一樣盡心地照顧她,喂的她都胖了一圈。”
象罔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給女魃續(xù)上酒。
“我甚至覺得她還比以前可愛些,以前她那么一個小小的個子,天天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就等著哪天提著刀去砍掉黃帝的腦袋。”
“哈哈哈哈哈。”象罔被逗的大笑,笑的酒水都灑出來了。
“現(xiàn)在倒是懂事又黏人,”女魃嘆了口氣,“要是沒有怕水的毛病就好了。”
“她現(xiàn)在還怕水?”
女魃提到這個就煩:“怕的很,連我洞里的池水都怕,用她那針眼大的鳥嘴把禺強送我的東西都丟到池里了。”
象罔想了想那雞飛狗跳的場面,笑的喘不過氣。
女魃憤憤地瞪著他,氣呼呼地又灌了一杯酒:“現(xiàn)在她天天想著把赤水填平,她阿嚒又管不了她,還得讓我來拘著她。”
“照顧小孩子就是這樣的。”象罔老沉地拍拍女魃的肩,笑嘻嘻地看著她又灌下一杯酒。
“大人!”一個眼生的仆從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骨碌跪在地上。
“何事慌慌張張的?”
“大人!那只神鳥您去看看吧!”仆從氣喘吁吁道,“它發(fā)了狂,直往井里丟東西!”
象罔一愣,不敢置信道:“連井水都不放過?”
“稟報大人!她還把您的七寶琉璃盞丟進去了!”
象罔瞪大了眼睛,從牙縫里一個個往外擠字:“你們還廢什么話,去抓住她!”
“是、是!”
仆從碰了一鼻子灰,又磕磕絆絆地退下了。
女魃酒氣上臉,撐著腮幫子傻乎乎地笑道:“是吧,的確很煩人吧?”
象罔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是是是,你說的自然都對。”
女魃捧著酒呵呵地傻笑。
“對了,剛剛那個家伙怎么這么眼生?”
“換人了。”
“怎么了?對了,上次給我拿衣服那個家伙呢,這次怎么沒看到他。”
“星闌?”象罔淡淡道,“他死了。”
女魃一怔,酒氣都消了一半。
“怎么死的?”
“被作亂的妖獸咬死的。”
富庶的章涪村內,已經(jīng)長成少年模樣的廩君越發(fā)的有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了。
他已經(jīng)可以和村中長老坐在一起,共同商討村里的大事了。
“又有村民被吃掉了,已經(jīng)有人看清是虎身的異獸,不是十年前那只人首蛇身的妖獸。”
“這妖獸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廩君眉頭緊蹙:“我去南村問過了,他們那邊是一只犬身的怪物。”
“都是沒見過的神獸。”
胡子花白的長老們長吁短嘆。
“這可如何是好?”
廩君沉聲問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稟少主,一共八十有三,盡無全尸。”
滿座鴉雀無聲。
廩君攥成拳頭的手里滿滿的都是汗水。
“我們一起制服它吧。”
他的聲音稚氣未脫,字句甚至有些顫抖,可是在這大殿之中竟如驚雷貫耳,震徹云霄。
良久,才有蒼老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
“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