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后，辰宇軒就尾隨隨戚南暮進了他書房。

　　一進門就看到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擺在書房正中，書案上磊著各種名人詩帖，并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一邊放在幾個青花瓷，插著高高低低的畫軸，另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

　　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名仕圖，左右各有一副策馬奔騰掛著，乃是戚南暮自己的筆記，其詞云：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案上設著大鼎。

　　整整一個大間，四壁全堆著書，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隨便看。”

　　辰宇軒忍不住微微一驚，心生羨慕。

　　他又站到了他面前，傲然睥睨的俯視一眼，依然都是俊美的五官。

　　周圍氣氛卻是進退維谷。

　　哀喜交并，不知所措。

　　兩個沉穩的性格，不受推崇，誰也不必迎合誰。

　　在他儒雅的姿態中帶著些疏離，半響，沉聲:“你可知，并不止是為了有魚的結果，獲與不獲全然是身外的。”

　　有時一個人要是固執的維持著自己的悲觀，并不是因為樂觀不好，只是因為我們不能相信未曾出現的假象。

　　他是一個明智的人，才有所感悟。

　　可辰宇軒聞言，卻身姿站得筆直，眉眼間透著幾分堅韌，純凈的眸子清亮有神，整個人像拔了節的新筍般舒展開來，看上去清爽利落，態度也是謙遜極了，佯裝誠惶誠恐:“學生不懂！”

　　言下之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或許承認不知，還要保持克己略顯沉悶，可他顯然不是逆來順受的主。

　　“行了，等你再大一點就會明白了。”

　　一張小臉皺巴巴的，駭然道:“先生，您帶我來，另有他意吧！”

　　戚南暮頓時覺得不忍，回了他一笑，安靜地回道:“這房間里面的書籍，你若感興趣，就隨意挑幾本看上。”笑容比他還要完美，姿態比他還要規矩。

　　辰宇軒弓背拱手道:“謝先生，成全。”

　　誰知戚南暮又冷冷地冒出一句，“以后，若有事依仗你了，你會如何？”

　　他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辰宇軒的耳朵，流淌到心里凝固起來，想來并不愚蠢至極，可是遂不及防的這一句，到底什么意思？

　　應允？

　　他可不敢隨便許諾，反觀戚先生今日行為過于反常，太匪夷所思了吧。

　　這時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木管家站在門外敲了幾聲，恭敬道:“姑爺，郎中來了。”

　　戚南暮回應：“好，這就過去。”

　　又囑咐辰宇軒，“有事派人過來，為師就在隔壁院子。”

　　說完這一句他就低頭側了側身三步兩腳的走了。

　　辰宇軒似是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望著那身影離開，眼中眸色變幻著。

　　平日里待他靠近戚先生時，已經是慣常的微笑，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微笑所展露的溫和，再無別的任何情緒摻雜其中，沒有人能從他的微笑里看出什么。

　　連他自己也不能。

　　閉上眼睛，耳朵微微抖動著，靠近書架隨意翻出一本《城南野史》就已經入木三分。

　　“咳咳，谷一過來一下。”

　　“少爺，你死怎么發現我的。”

　　“步伐。”

　　啊……他自己怎么沒發現？

　　這耳力有長進了。

　　辰宇軒驚訝道：“你手上拿著什么？”

　　看到谷一傻呵呵的樣子，忍不住調侃。“咋了，偷吃蜜糖了？”

　　“少爺莫開玩笑，這個編織袋里面都是木大娘強行塞給屬下的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沒辦法，太熱情了，只好收下。”

　　“你臉皮真厚。”

　　谷一不由一笑，小心地問道：“收到收了。”

　　“那我們怎么回去？”

　　谷一故意嘿嘿一笑，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低吟道:“少爺，別當心，剛才木老爺子吩咐了，那條馬車贈了。”

　　“贈了，是我們的？”

　　“是啊——”谷一猛地的點頭。

　　“這又吃又喝又拿人家東西，不好吧！”

　　別欺負他是稚兒。

　　不好騙！

　　谷一看著氣氛好，湊趣：“屬下，也也不好意思拒絕，而且木老爺子說喜歡你，就說別客氣。”

　　反正他就那點出息。

　　辰宇軒再次點頭：“行吧，你把我要的這些書，拿上車，出門這么久，我娘親該擔心了。”

　　這一聽谷一反倒心虛，嗔道：“少爺，我們出門這次早就跟那兩名禁軍弟兄打了招呼，沒事。”

　　辰宇軒冷哼：“現在人家的地盤，我們要守規矩，這樣，你去前廳跟木老爺子回個話，我們來多有打擾，改日登門拜訪。”

　　“少爺，我們這就走了啊！”

　　“怎了，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打擾人家，知不知道每個人都很忙的，更何況他們還要照顧自己的孩子，我要是沒猜錯，應該還有一個。”

　　谷一忍俊不禁道：“啥，少爺，你……”

　　觀察這么細小入微。

　　辰宇軒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轉移話題：“你別誤會我，我是看他們請了郎中，都去忙了。”

　　谷一側頭說道：“這木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

　　“對，不過——”

　　谷一很想說戚先生對少主態度始終是不一樣的，尤其那語氣冷冰冰的，對他夫人簡直換了一個人，態度180°轉變。

　　他在人前是一副儒雅貴公子的模樣。

　　背著人的時候卻總是站在一邊笑瞇瞇看著他的木蓮愛若珍寶。

　　辰宇軒輕笑一聲，將手搭到了谷一端下來的肩膀上，斜了半個身子，眼睛卻是戲謔地打量著：“不過怎了？你倒是說清楚！”

　　他這副模樣有點痞。

　　“沒，沒有。”

　　頃刻之后。

　　主仆二人告別木老爺子，打道回府。

　　一路上，谷一感覺怪怪的，快入城的時候，不由地小聲問辰宇軒：“少爺，我怎么后面有人跟蹤我們？”

　　“別慌，看清楚。”

　　一路都是車輪轆轆的聲音，辰宇軒非常的懷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于是叫停下來，看個究竟。

　　“少爺，小心。”

　　辰宇軒下了馬車頗為意外地看了不遠處，兩道人影嗖的一下不見了。

　　不知為什么，隱約覺得沒有惡意。

　　辰宇軒眉眼一瞪：“谷一，你可認得？”心中閃過一絲躊躇。

　　谷一不由對辰宇軒有些怨氣道：“我哪里知道啊？少爺難不成懷疑我？”

　　“不對不對，少爺……我可沒做壞事。”

　　激動啥！

　　辰宇軒聞言頗為意外，略一思索，他并沒有想多，嘴角揚起淺淺地笑了笑：“別緊張，我們正常聊幾句，別動，讓我看清楚一點。”

　　“少爺！”

　　“噓！”

　　谷一見他笑了起來，心中微安。

　　小小年紀，不免有些城府，神色微黯，雙手環抱。

　　“好了，走吧。”

　　“少爺，看出來什么嗎？”

　　辰宇軒緩緩說道：“他們應該是對這輛馬車的原主人感興趣吧！”

　　他們重新上了馬車，谷一一邊駕車，一邊問：“何以見得？”

　　想到這里，辰宇軒揉了揉太陽穴，回過神來，道：“這兩個應該是世家奴仆，跟一般的老百姓行為舉止不一……”

　　“哦，那我們現在怎辦？”

　　“要想驗證，到了鬧市就知道了。”

　　谷一很好奇，也很期待。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