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事房公公來傳過旨后，文斐便為我打點妥帖，扶著我向乾清宮走去，今夜原不是文斐當值，可珈蘺與我年紀相當，白纓她們更是指望不上，唯有文斐年歲大些，也幸而有文斐，否則我們一眾小姑娘更是要茫然無措。我心中忐忑不安，只盼這條路能長一些，再長一些，此刻的我茫然無助，不知侍寢該做些什么，不知皇上喜好，不知……越發思慮便越是惶恐不安，還伴著絲絲畏懼和一點點期盼好奇，內心五味陳雜。

　　可我卻忘記了，早在入景仁宮之初，禾未姑姑就同我們說過，景仁宮離乾清宮極近，只半刻鐘便走到了乾清宮內。

　　“啟稟佟貴人，按照規矩妃嬪侍寢前應當先沐浴熏香，之后才能入內殿侍寢，奴才早已著人于后殿之內備好湯泉，還請貴人移步。”敬事房的陳公公轉過身對我說道。

　　我頷首便跟著陳公公向后殿走去，幸而文斐貼心主動與白纓換了值，她的平和沉穩此刻于我便如定心丸一般，有她在，我總不至于慌亂無措。

　　走入后殿之中，裊裊娜娜的煙霧充斥了大殿之內，東西兩側各有一處湯泉，西側湯泉之中萬龍盤旋，便知是皇帝專用，東側湯泉以青鸞燕雀雕刻裝飾，當是妃嬪所用，陳公公此時早已退了出去，諾大的殿中只余了我與文斐兩人。文斐服侍我寬衣解帶，沐于青鸞湯泉之中。

　　“貴人，敬事房為您準備了碧桃花粉、百合花粉、山茶花粉和海棠花粉，都是如今正值花期的鮮花提煉研磨而成，不知貴人喜歡哪個？”文斐擺弄著置于湯泉沿上的幾個瓶瓶罐罐說道。

　　“灼灼其華，宜室宜家。我素日既偏愛桃花，便就它罷。”我將自己頸部之下都浸于湯泉之內，只期溫潤的水流能安撫我躁動的心。

　　文斐巧手溫柔，服侍著我沐浴，而后又取來花粉為我擦拭，最后卻只為我穿了寢衣，再在外面罩上披風，先前我便奇怪，如今又不是冬天，她特意將披風尋出來作甚？

　　文斐瞧著我疑惑的目光，溫暖笑道，“貴人，這是四年前宮里定下的不成文的規矩，為皇上安全著想，在皇上初嘗情事之時太后娘娘便下令，妃嬪入乾清宮侍寢不能著過多的衣裳，以妨有人借機行刺。”

　　“原來如此。”我點頭受教，而后，即便我心內猶如躁動的小鹿亂撞，又惶恐畏懼，也終究是躲不過的。

　　走入乾清宮正殿之內，便有宮女將我引至寢殿，“啟稟佟貴人，皇上此刻尚在批閱奏折，還請貴人在此等候。”那小宮女說完，便轉身退了出去。

　　寢殿之中如今只有我一人，皇上不在，我反而輕松了些，說來奇怪，未入這寢殿之前，我一直都提心吊膽著，如今到了這寢殿之內，反而沒了那些個亂糟糟的心思。

　　左右殿中無人，我便來來回回踱步打量著，乾清宮并不似坤寧宮那般金碧輝煌，殿中裝飾多用紫檀紅木，相較于坤寧宮內的金器奢靡，這里反而更顯莊重，整個寢殿之內充斥的都是陌生男子的氣息，就如我白日里在月靜亭內聞到的一般，一想到這般君臨天下的氣味源自我的夫君，雙頰不禁染上了一抹緋紅，此刻我才明白，身為人妻侍奉夫君，哪里需要我之前顧忌的那些準備，便就應當是水到渠成天經地義才對。

　　皇上久久不來，我實在無所事事，瞧過了畫壁熏籠，看過了玉瓷花瓶，最后實在不知作何，便坐于龍榻之上擺弄掛于兩側的金絨茶色輕容紗帳胡思亂想著，其實我入宮至今當是見過皇上兩次了，初次是選秀于大殿之上，再次便是今日于景仁宮后花園之中，可悲的是至今我尚未瞧清我的夫君容顏如何，想到夫君一詞，又不禁滿頰緋紅。

　　我徑自坐于龍榻之上胡思亂想著，直至聽聞門口處有人輕咳一聲，才恍然回神望去，只見皇上身著白日里那身月白色錦服，腰間圍著鑲嵌了玉石的緞帶，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目如畫，一雙杏眼微微上揚，鼻若懸梁，項上金璃瓔珞，翩翩溫潤如玉，好生貴氣天成，能有如此威嚴尊貴之象，只怕世間唯此一人爾。我連忙跪于龍榻之上，“臣妾貴人佟氏拜見皇上，不知皇上到來，臣妾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恕罪？若是朕沒記錯，這話白日里于景仁宮內你便說過一次。”皇上踱步至榻前，用手指輕輕勾起我的下顎，眉眼噙笑道，“你說朕是當先恕你失儀之罪，還是先恕你落荒而逃之罪，還是該恕你讓朕久候之罪，恩？”

　　我瞧著皇上貴痞之氣，忽而心內猶如小鹿亂撞，仿若心跳之聲充斥了整個寢殿。也終于明白了布楚為何對皇上一見傾心，如此翩翩玉佳人，值得世間任何一女子為他傾倒，我亦不例外，從前只覺珈蘺每每見了二哥便歡喜異常，卻也不甚明白，今日終是明了動情為何滋味。瞧著皇上玉樹臨風，再想到白日里自己的落荒而逃，原以為皇上的心思都在布楚身上，卻不想他卻仍注意到了我，不禁面紅耳熱，低頭垂目不敢正視，只喃喃道，“臣妾不知皇上何時駕臨，不敢讓皇上等候”。

　　“在你于朕殿中四處亂轉之時朕便來了，可在門口立了良久你卻遲遲不接駕，朕只好自己走進來，這還不是讓朕久候么？”皇上戲謔道，瞧著皇上痞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恍然明白方才是皇上刻意在殿外不出聲，只等瞧我出丑，“清水芙蓉天然雕飾，白日里你便是這般嬌羞柔媚勾走了朕的魂，害得朕處理朝政都不得安心，如此魅惑君王可又該當何罪，恩？”皇上指間微微用力，迫使我不得不抬頭與其對視，方才心動尤是小鹿亂撞，此刻更如擂鼓于心，躁動不已，情難自矜的開口喚道，“皇上……”只是方一出聲便先驚到了自己，這般嬌翠欲滴的聲音當真是我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