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聽得，都面面相覷。
大家心知肚明，卻都不敢說破。
“師父……”
魏無哀小心地喚道，可她卻完全不理自己，嘴里嘟嘟囔囔地，朝著魏無功走去。
“孽障！”
“竟然還敢打我寶貝的主意？”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魏無功嘶啞的慘叫聲，在空氣中蕩漾開來，傳入耳中，分外難聽！
嘶嚎完后，他那枯槁的身體，如同一攤軟泥，軟綿綿地朝地上倒去。
做完這件事，她又踱步回來。
“今天跟你們說的話，可記住了？”
三人也不敢嬉笑，忙答應道：
“是，徒弟們一定好好練功，不辜負師父的囑托。”
“還有呢？”
“還有……”
魏無因猛然反應過來，心里樂開了花，臉上卻竭力藏著笑，大聲道：
“徒弟一定照顧好小安歌！”
“哼……”
“這還差不多！”
她滿意地笑笑，又開始低下頭，自言自語起來。
剛走過兩步，身體便向后猛然栽倒，咬緊牙關，雙眼緊閉，呼吸極其微弱。
幾個人見得，又是一驚！
魏無因連忙撲上去！
細細地探脈后，他臉上的緊張情緒，才驀然松弛下來。
“無礙。”
“小安歌只是精神耗費太過，休息幾日便好。”
剩下的人聽得，也都松了一口氣。
見狀，魏無哀提議道：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在陌府打攪幾日，一來給小師妹歇息，二來方才的那群人，未必會善罷甘休，你剛才救的兩個小娃娃，看來也傷得不輕。”
剩下的三人點點頭。
“也只好這樣。”
陽光洋洋灑灑地打下來。
魏無因將魏安歌橫抱起，幾個人朝著府門口走去。
半月后。
梅花塢的后院里。
魏安歌躺在梨木雕花的大床上，床梁的四周，掛著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紗帳，映著窗欞外的白光，覺得飄飄悠悠，如墜仙境。
“我死了么？”
她嘶啞地問。
無人應答。
剛想起身，略微一動，她就覺得渾身上下，像有千萬根針同時扎入，讓人疼痛難耐！
仿佛全身的骨架，都被拆卸掉！
“痛……”
暈倒前的痛苦，刺激著她的每一道神經。
陌府前發生的一切，都猛然浮現在腦海里。
“陌暖離！”
一聲嘶啞的驚叫后，魏安歌強忍住疼痛，“呼啦”一下掀開衾被坐起來……
“咚！”
剛離開床沿，人便直直地，從床榻上栽下去了。
“安丫頭……”
陌暖離推門進來，左手拄著拐杖，右手端著一只藥盞，聽見里頭的動靜，著急之下，一把掀開青地撒花簾，朝里頭趔趄著沖進去！
濃黑的藥汁，潑灑了一地。
“陌暖離！”
魏安歌只覺得頭痛欲裂！
她緊緊地捂著太陽穴，卻感覺渾身各處，有千萬只螞蟻在咬噬！
“……好痛……”
陌暖離朝她急奔過來。
“別動她！”
眨眼間，魏無因已經飛身到床榻前，他的手掌上，涌動著一團暖紅的光暈。
“快，幫忙！”
“小安歌吞噬了師父的功力，一時受不住，只能用精氣為她降解消化，如果觸碰到其他物體，她的渾身便會奇痛無比！”
陌暖離怔怔地。
很快，他反應過來，立即將恢復的精氣凝聚，朝地上的人緩緩推動。
魏安歌的掙扎，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逐漸減輕。
最終，她沉沉地睡去了。
不等陌暖離起身，魏無因將她抱起，一個箭步放在了床榻上，又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
“你……”
陌暖離猶疑地開口。
再次看向魏無因時，他的眼神之中，多了幾分異樣。
陌桑正站在門口。
大病初愈，雖然被廢掉了武功，可憑借魏無因高超的醫術，此刻她的功力，也已經恢復了大半。
她穿一身鮮紅的羅衣，手提一把血玉劍，發髻上扎著一根白綾繩。
整雙眼神，熾烈而冰冷。
方才房間里發生的一切，全部被她看在眼里。
“阿離。”
她招招手，朝房中的人輕喚。
陌暖離聽得，將拐杖拾起，眼神擔憂地，往床榻上看過一眼，便出去了。
“姐姐……”
看向陌暖離時，陌桑的眸中，浮現出點點溫和。
“你跟我來。”
話音剛落……
她轉過頭，一言不發地朝前走去。
陌暖離只得跟上。
許久后，眼見四周僻靜沒人，陌桑才停下了腳步，一雙犀利的目光，怔怔地盯住他的臉。
“母親……”
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她便哽咽住了。
兩顆碩大的淚珠，早就滾落下來。
“姐姐。”
陌暖離的眼神中，亦泛著點點淚光。
他攏過她的肩頭，輕輕地抱住她，強忍住悲痛，嘶啞著聲音，在耳邊安慰道：
“姐姐，沒事的。”
“我還在。”
悲傷之下，陌桑泣不成聲。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強忍住的眼淚，像被打開了閘門，不停地往下流淌。
半晌后。
她放開了陌暖離，背轉過身去，用衣袖胡亂地擦干眼淚，深吸一口氣后，才又重新地轉過頭來。
“沒事。”
她的語氣，依舊很堅強。
眼中的淚水，仿佛都凝結成冰塊，冒著絲絲寒氣。
“既然父親和母親已經不在，你就是陌家的少主，從今往后，可要擔起這份責任！”
“我明白。”
“母親走之前，親口將魏安歌許配給你，雖然她老人家不在，我作為長姐，理應為你們主持婚事。”
“可姐姐……”
陌暖離欲言又止。
他垂下頭，緊緊地咬住嘴唇，神色糾結而痛苦。
“姐姐的心意，我明白。”
“只是父母剛剛亡故，我尚在熱孝當中，這個時候娶親，只怕是不妥。”
“不必擔憂……”
陌桑的柳眉微顰，急忙搖頭。
“你娶她，是父母之命。”
“母親一直希望你們成親，如果她在天有靈，也定會高興！父親一向遵從母親，別看他表面上嘴硬，對安歌百般挑剔，心里卻喜歡得緊。”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
情急之下，陌桑打斷了他的話。
空氣寂靜無聲。
一時間，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許久后，興許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過強硬，陌桑和緩了臉色，她看向自己的弟弟，表情平靜而認真。
“我只問你一句話……”
“若是因此，錯過了魏安歌，你，會后悔么？”
“姐姐！”
陌暖離痛苦地垂下頭。
他藏匿在袖中的手指，在不停地發抖。
見狀，陌桑繼續道：
“父母過世，我的心里更難過，有些遺憾，我就算用剩下的一生，再付出百倍的努力，都永遠無法再彌補，可你不一樣！”
“阿離……”
“你……想清楚。”
說完這句話，她猛地轉身，趔趄著走遠了。
“會后悔么？”
那話音，在耳邊不停地回響。
“會么……”
他將臉埋在手掌當中，肩頭不停地顫抖。
等再抬起頭來時，一張清白俊秀的臉上，綴滿了濕熱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