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那夜后,宋南歸便再未踏足梅苑,冷清如常,伶仃一人。
更是聽聞,前幾日宋南歸在軍營中救下個女子,女子的父親同宋南歸還有幾分交情,這幾日府內皆在忙活著那位姑娘的傷勢。
既然他要忙活那女子的傷勢,她亦不好再做叨擾。
還不如,在苑中奏塤千山,音絲飛揚,流云皆散,似風攬云月,拂去了塵埃,一時間,往事翻涌,少年舉弓射狼的情境宛然在目。
天氣漸漸回暖,但仍是有幾分凄寒,余光竄進窗縫中,斑駁的照在她的身上。
風吹而逝,余香沁鼻,她撥開窗牖,放眼而去,紅梅仍在,開得傲然生輝。
“長公主,若是您不對王爺這般絕情,自然沒有沈清綰什么事。”則鳶喟然嘆息,眼底盈盈生光,宛若溪流繞云,瀑布卷簾。
幾日來,這王妃行刺王爺一事已在攝政王府傳的沸沸揚揚,再見那奄奄一息的沈清綰被抬入了府中。
即刻召了三四個大夫診治,排場好生之大,長得又是唇紅齒白,我見猶憐,眾人皆以為王妃已然失了寵。
“你說,她叫沈清綰?”賀瑯玥怔住,眼底的情緒被一掩而去,思緒此起彼伏,她曾在數年前的家宴上與沈清綰有過一面之緣。
那日,專程請了這聞名京都沈清綰來獻舞一曲,那盈盈舞步,顧盼生輝的模樣,將眾多皇子迷得七暈八素。
而沈清綰便是前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侍郎毒使案中,沈侍郎沈宋初的獨女。
說來也巧,主審此案的大理寺卿墨顛同她交情甚好,亦是因她托人舉薦,他才得以委任其大理寺卿一職。
她同墨顛偶有書信來往,亦是聽他提及了此事,覺得案件中有些不符常理之事,方欲徹查,這沈宋初便在牢中飲鴆自盡。
眾人皆以為他是不堪受辱,但仍是有幾分的疑點,一大疑點便是這鴆酒從而何來。
“沈清綰清醒了沒?”賀瑯玥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著茶杯一時思考,微風將她的青絲吹得有些散亂,炯炯有神的目光帶著無盡的思緒。
“今晨已醒,大夫說已無大礙。”則鳶顫顫的點了點頭,忽然疾聲道,“長公主,您當真要去同這沈清綰去一競高下?”
她笑了笑,以指端點了下則鳶的額頭:“我可沒這般無聊,不過想去問問那侍郎毒使案的一些細節罷了,好為墨顛尋些線索,盡早破案才是正事。”
寒風凜冽,森然無依,冬日寒涼將人滲的瑟瑟林立,雖說有一點二分的暖陽,但仍是遮不住這京都的冷風。
她遣了則鳶于苑中休憩,獨自一人昂首穿梭在石子道上,紅衣飄然,迎風而回。
雖說著衣艷麗,但持節素樸,身上除了綰發的一根白玉簪以及腕上鐲子便別無他物。
她的眼底生出通幽的神色,青絲垂肩,眸光深幽,一眼望不盡底,不知腦海中有幾分思緒。
微弱的陽光照著她的身上,映出了一道折影,寒意襲來,盡是心底有一處的寒涼。
穿過亭臺水榭,行過曲徑通幽,良久,眼前才隱約的出現了竹苑的影子,周側一片片的竹子圍繞于竹苑一側。
苑內還設有水塘,亦有鯉魚嬉戲,自處于竹水之間的一個院落,當是清幽寧靜的好去處,相較于她的梅苑,自是各有春秋。
正欲踏足,卻見苑中穿過一個影子,那道影子林立頎長,身高同宋南歸無二,披肩的狐裘大衣很是亮眼,這么想來,還能有誰。
她自嘲一聲,眼神帶著一縷凄寒,再抬首,身影漸已入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些什么,自難知曉。
就算知曉了又如何,她既已毅然決然的否了這宋南歸,現如今她娶妻納妾與她又有何關聯。
未曾入內,便在門外靜靜瞧著里頭的一舉一動,紅衣被冷颼颼的風刮得四處泛起,青絲拂衣,宛若鯉魚依附于池塘一般覆在肩頭。
屋內的擺設雅致,放著三兩幅名家之作,床榻之上躺著一個女子,床榻邊坐著一位男子,一言不發。
只能看見女子含情脈脈的瞧著他,眸光橫波瀲滟,宛若一彎泉水,而男子卻以背影示人,著實卻看不到男子的情緒。
細細端詳,女子雖面色蒼白,但是五官十分精致可人,似媚非媚,似清未清,美的恰到好處。
唯一的美中不足卻是美的過于柔和端莊,難以讓人輕易記住。若不是她的舞步過于驚艷,或是她也難以瞧得出來。
“何人?”未等賀瑯玥入內,卻見宋南歸警覺的回頭,對上賀瑯玥的目光,嘴角卻自然而然的斂了起來,仿佛一切皆是意料之中,“王妃怎會來此?”
床榻上的女子,隨著宋南歸臥起了身,抬起眸子打量著賀瑯玥,那一般凜然的氣質入眸,幾番驚詫,又是幾番悵然。
想來她已然認出,面前的這個女子,正是那嫁入王府的長公主,賀瑯玥。
“初見王妃,清綰不甚惶恐,請王妃莫怪清綰的失禮之罪。”沈清綰淺淺的作了個揖,嫣然一笑,眉目生花。
賀瑯玥緩步行來,步子穩而健,盯著宋南歸的目光一刻亦不曾離去。
再看向沈清綰的雙手挽著他的右臂,目光一沉,倏然回神,同宋南歸平淡的說道:“我同沈姑娘有要事相商,請王爺回避片刻。”
話音剛落,宋南歸臉色邃然大變,淡漠的語氣縈縈回蕩,盡是有幾分的不可思議,原本成竹在胸的模樣,險些氣急,卻依舊要做出平淡無虞的樣子。
他不知她能有什么事同沈清綰可探討的,亦不知為何要他回避。
“有什么事是本王聽不得的?”宋南歸臉色鐵青,目光亂竄,不曾對上賀瑯玥的目光。
“王爺若是想聽,我也攔不得。”賀瑯玥故作淡漠的瞥了宋南歸一眼,轉頭看向沈清綰,“沈姑娘是沈侍郎的獨女,對于侍郎毒使案,當為十分注重的吧。”
沈清綰點頭,一時間三兩顆淚珠從眼底滑落,聲色略帶哽咽,眸中卻含著烈火洶洶:“自然,我定要為我爹沉冤昭雪。”
“我同大理寺卿墨顛有幾分的交情,而他正巧是此案的主審,他覺得此案尚有諸多疑點,可否能請沈姑娘相助?”賀瑯玥背手踱步,遠遠的看向窗外籠著微光的竹林,嘴角綻出了笑意。
語畢,宋南歸眸光微冷,面色如蠟,讓人不寒而栗,一字一頓道:“你何時同大理寺卿有過交情?”
賀瑯玥背手不理,而沈清綰卻首先做出了回應:“何談相助?這是清綰生而為女本就應有的責任,只愿王妃同大理寺卿不嫌清綰累贅。”
“待沈姑娘傷愈之后,便隨我去見見墨顛。”賀瑯玥點頭,抿唇笑之,回首在看那宋南歸面色鐵青的模樣,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她一陣嘆息,二人這尷尬的處境,著實讓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