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又對徐年道:“我讓姚橫留下了七千兩銀子,都是他們別處得來的銀子,不是咱大通寺的。這些銀子你用來撫恤那些傷亡的兄弟。”
徐年道:“你放心,我會把事情安排妥當。”
兩人又說了幾句,顧小三忽然喊道:“方丈來了。”
這時霧已散去,天已經大亮。
大通寺山門洞開,行空等人走了出來。
行空一.夜沒合眼,下半夜大戰一起,他就眼睜睜看著聽著,到后來不打了,他也不知情勢如何,派出去的顧小三又蹤影不見,更是讓他焦急。
只是他急顧小三不急。顧小三現在長出一口氣:天亮了,行空方丈出來了,什么事自己都能看到,這可就沒自己什么事了。
還別說:顧小三由此總結了一個人生寶貴經驗:世上沒有慌慌事,只要拖下去,沒什么解決不了的。如果還解決不了,那就繼續拖下去。
其實這本是官場秘訣,哪曾想被顧小三在戰場上悟出來,也算人才。
后來這個家伙跟著楊淩打雜的時候,很是拖成了幾件大事。老年了,還寫了一封家書留給子孫當傳家祖訓,名字就是《一拖成名》。
這“拖”字訣是不錯,只是現在顧小三要承受行空方丈殺人的目光。
方丈怒視著顧小三:這什么人啊,派你出來打探消息,居然賴在外邊不回去了。是死是活你回個話能累死你?
任憑方丈怎樣瞪他,顧小三就是低頭不語。他已經悟出了“拖”字訣,當然要現學現用。反正人要不死總有救不是?
事實證明顧小三是對的。他是小人物,行空當然不能跟他較勁,很快去找楊淩麻煩去了。
行空邊走邊不時的用手遮眼睛。他一輩子也沒見過如此血腥的戰場,斷肢殘臂,死尸枕藉,這仗怎么會如此慘烈?
他哪知道這支叛軍算是精兵里的精兵,個個都是敢拼命的悍卒。楊淩的武僧武藝高強,怎奈士兵中一身好功夫的也不少,不然以武僧身手,怎么會死傷四十六人?
想起楊淩,行空又一陣心塞,眼睛四處張望:好小子,你在哪?如此大的殺孽,因果是你背還是我背?
佛家講受得一分委屈,消得一分業障。
所以行空雖然是被叛軍勒索,心下難受,也還寬解自己是命中該有此劫。
哪曾想這個楊淩根本沒得他同意,突然就殺將出去,釀出如此滔天罪業,這可怎么還得清?
這時行空才突然想起:那個什么那羅王,傳說在少林寺第一次閃亮登場就是賊兵犯境,他來個大殺四方。
那羅王根本不是一個慈善化身,是主刀兵的菩薩。枉自己當個寶貝把楊淩供起來,這就是供了個孽種啊。
大通寺和禪宗祖庭少林寺不一樣。
大通寺是中國和白馬寺同時建起的最早佛寺,底蘊深厚,很少染因果。
少林寺自達摩一葦渡江,就留下了一份暴力因素。少林僧兵經常四出剿匪安民,殺孽不知造了多少。
大通寺雖然也有僧兵,只是強身壯體。除了宋朝出了個楊五郎帶領僧兵打過仗,基本與世無爭。
永嚴、永平這些人都曾經是戰場上的猛將,退隱到寺內還不是老老實實?
永平派出七個人馳援大灣村都被殺了,大通寺不也忍了?
不對不對,七個人沒都死,活蹦亂跳回來一個,就是這個楊淩。他怎么能夠回來?而且自那以后,還突然覺醒了武功?
行空不愿意想下去了。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大通寺損失銀兩是小,造下無邊殺孽是大。行空心里終于有了定論。
跟著行空走的一幫人許多腿軟的,有人問道:“方丈,死了這么多人怎么辦?報官吧?”
永平憤懣道:“這些叛軍橫行千里,也沒見一個官出面。報官有個屁用?”
永信道:“官軍都不敢露面,你讓縣太爺派衙役來抓這些叛軍嗎?永平我告訴你,官府治不了叛軍,可官府治得了咱寺廟,這事不報官是不行的。”
永平道:“難道咱們殺了叛軍還有罪不成?”
行空阻止道:“別吵了。”他站住腳,也覺得有些腳軟,吩咐道:“把楊淩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永平走過去,把楊淩喊了過來。
行空看著楊淩:臉上滿是血跡,也不知道受傷沒受傷。一身官軍衣裳,下擺袖頭也都血跡斑斑。
行空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你,你怎么穿了這樣衣服?”
楊淩低頭看了看,卜杰的衣服自己穿著大小正合適。他解釋道:“我從清水河潛入敵軍大營,僧衣都被水沖走了,不得不找了一身官軍衣服穿上。”
行空見眾人都望著他,知道這里不是講話所在,一擺手道:“你回去換身衣服,到方丈室見我!”說罷轉身就走。一干人也隨著紛紛去了。
楊淩問徐年道:“咱們死了的弟兄怎么安葬?”
這些事情徐年這個真和尚懂得更多。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和尚真的不懂。
徐年道:“這些人廟里應該會做法事超度,我們是不能私下埋葬的。就是那些叛軍的尸體也要等寺里統一善后。”
楊淩低聲對羅天厚幾人道:“摸摸底,確定一下剩下的僧兵哪些人愿意跟我們走,哪些人不愿意。強扭的瓜不甜,不愿意的就算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羅天厚低聲答應。
許多僧人走出寺門,開始清理戰場。他們必須趁著藏身寺廟的百姓沒出來前清理完畢,不能留下口舌。
大通寺門前如果尸橫遍野,以后誰還來廟里進香?
這讓行空對楊淩怨念更大:這么多死人,這樣大殺氣血腥氣,對大通寺氣運的影響無疑極大。這個楊淩怎么就不經允許,膽大包天把佛門清凈地變成修羅場了呢?
只不過大通寺高層為楊淩張目的不少。永平、永信等人認為楊淩有功,堅決反對開除楊淩。
行空破天荒的直接表態:一定要開除楊淩。
這讓許多有和稀泥想法的人不得不開始站隊,楊淩去留成了尖銳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