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子門前的時候,天上竟然開始打起了雷來,這瞧著怕是要下雨了。
想著今日剛剛烘干了的藥草還鋪在院子里,沈若娥便急忙去院子里將那些藥草收拾進了一旁的背簍里面。
剛講院子里的東西收拾妥當,豆大的雨便下了起來,不多時,便成了傾盆大雨。
坐在廊下,溫李氏見無事,便去屋子里翻找了一番,最后竟然尋了一套做茶的器具出來,沈若娥見之,眼前一亮,以前她便覺得這溫李氏不似尋常人家出來的姑娘,眼下見到這一整套整整齊齊的茶具,更是確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可會做茶?”溫李氏將桌案擺好后,又將茶具一樣一樣放好,見沈若娥蠢蠢欲動便開口詢問。
“學過些時日。”沈若娥點頭,心中對溫李氏的好奇更深了幾分。
溫李氏見沈若娥的眼神全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是想從自己的一舉一動之中看出些什么門道來一般。
溫李氏沒有開口點破,只是去灶下取了些燒紅的炭火來,放在了桌案上的小灶內,又放了一個看上去有些舊了的茶壺在爐灶上,加了水便開始搗鼓起茶來。
看著溫李氏極為熟練的試探水溫,然后是在墨色的茶盞里面加入熱水,清洗茶盞,清洗干凈之后,又放入溫水,將茶盞溫熱之后在向茶盞里放入一錢左右的茶末,這時小爐灶上面的水已經沸了,少量的注入沸水,拿起茶筅還是攪拌茶末,直到攪拌成濃稠的膏狀,才算是完成了調膏這一步驟。
這一系列的動作行云流水,看得沈若娥目瞪口呆,僅僅只是一個調膏,就看得沈若娥差點就拍掌喝彩了。
接下來的注水擊拂,更是讓有心露上一手的沈若娥慶幸,辛虧之前自己沒有搶著來做茶,不然可真是關公面前刷大刀了。
最后茶末與水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細膩濃厚的茶湯上面,溫李氏更是一雙巧手,在表面直接花了一朵花出來,“來,嘗嘗我的手藝。”
入口之初,帶著茶本身的苦澀,待飲下之后,又慢慢的出現甘甜之味,“溫娘子,您這一手點茶的功夫,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能習得來,您到底是誰?”
溫李氏笑了笑,又為自己點了一碗茶湯,飲了一口后,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神色出現了一絲淡淡的哀傷,“我是誰又有什么重要的,當年為了同永瑜的爹成親,我便已經舍棄了自己的姓名。”
沈若娥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雖說女子出嫁以后,便要冠上夫家的姓氏,可名字卻不會舍棄,溫李氏的話是何意思?
見沈若娥臉上出現不解,溫李氏又笑著說,“我曾經,也是一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只不過為了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愛情,我與家人斷絕了往來,后來,當我想要找回失去的親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徹底的失去了親人了。”
“溫娘子,親人之間哪里有隔夜仇,你若真的有心與父母親人和好如初,想必他們也不會視而不見吧。”沈若娥說這話的原因,不過是因為見到林府之中的事兒說出口的,林老夫人即使在不喜歡大夫人應氏,可還不是沒有讓自己的大舅舅休妻?
就連應氏也是,即使她當年為了嫁給自己的大舅舅,成為了全京城的笑柄,應氏的父母不還是十里紅妝的送女兒出嫁?
親人之間怎么可能會有解不開的仇恨在。
溫李氏搖了搖頭,“你終究還是太小,不明白,有些事兒,不是自己想回頭就能回頭的,就如同我,當我想回頭的時候,卻發現,曾經的家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這三個字敲打在沈若娥心中,又瞧著溫李氏的眼眶有些發紅,其中似乎氤氳著淚水,“溫娘子你的意思是?”沈若娥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猜想,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的家,沒了,一家子人,除了早已經從宗祠除名的我,一個不留。”溫李氏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發狠,其中帶著無限的恨意,這恨意看得沈若娥更是一頭霧水。
沈若娥只恨自己年齡小,知道的事兒并不是特別的多,不然定是能猜出來這溫李氏究竟是何方神圣的,一手出神入化的點茶功夫,還有初見自己的時候,用來買下自己的那只金簪,以及平日的說話,就連行走之間的氣度,便能知曉溫李氏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
可被滅門的大戶人家,能有誰,沈若娥只知曉自己沈家,其余的卻是絲毫不明白。
“你也不用去猜,我全家被滅門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就算是出生了,也不一定會知曉。”溫李氏見沈若娥皺著眉頭,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又笑了起來。
人嘛,總歸是有好奇心的,溫李氏雖然只說了這么一星半點,反而讓沈若娥心中的好奇到了頂點。
這溫李氏究竟是誰呢?
這雨越下越大,漸漸的,天色便暗了下來,項城之中不少人家已經掌燈,院門外掛起了燈孔,明黃色的燭火在暗沉沉的項城里,散發著一絲絲的溫暖之意。
溫李氏手里捧著茶盞,出神的看著遠方,而沈若娥也一樣,她此時,竟然開始想念起了自己的外祖母,那個失了女兒的老人,也是將自己當寶貝一樣疼愛了一些時日的,自己這突然失蹤,會不會讓外祖母難過。
想到這些,沈若娥只覺得胸口悶得慌,漸漸的,眼睛里面竟然已經蓄滿了淚水。
恍然間,沈若娥覺著有人在打量自己,一轉頭,便看見了與自己一般無二,臉上同樣掛著淚痕的溫李氏。
“噗嗤。”兩人這互相看了一眼后,瞧著對方的狼狽模樣,直接笑了出來。
“溫娘子,我想我的外祖母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沈若娥放下茶盞,直接就用衣袖擦起了眼淚。
遠在萬里之外的林城之中。
林老夫人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竟然在同一時間胸口一悶,眼睛里便模糊了起來。
“老夫人,您這是怎么了?”懷安剛好給老夫人取了點心回來,一回來,便看見坐在軟塌上,扶著額,滿眼淚花兒的林老夫人,當即放下手中的糕點盒子便走了過去。
“懷安,你說明珠到底去了哪兒?”林老夫人有些哽咽的說著,手里還握著沈若娥遺失在溫泉山莊的雕刻著名字的羊脂白玉玉玨。